第一百一十二章 冬風時來,杜娥獨處(四)
遠遊任馬行十裏,忽而不知處何地。四望鄉野平曠盡,阡陌縱橫四處及。
杜安菱從這裏望過去已經看得到河穀彎曲,河麵上航船遠遠竹林外,纖夫聲音遙遙傳來,一聲又一聲隱隱約約。
竟然傳了一裏多遠。
杜安菱心底默算著自己所在地方,從這裏向下遊沒多遠就是那低處橋梁。河流到那裏更加平坦,曲浦一帶穀底展寬良田千頃。
那可不是自己回鄉時經過的地方——可現在自己不能去。
不能去又更加懷念那段時日,那幾天自己在曲浦外又見著盤木青,他去了遠方不知道回了京師沒有。
管那些做甚?
回過神便是苦笑,自己這麽還是老懷念過去?
她要向前看,前方有更美好風光。
告誡自己了,馬上望見高峰一處,半山有小徑蜿蜒行。
上去看看?
不知為什麽被好奇心牽引,杜安菱找到那踏出階梯的土路來。
土路不陡,縱馬前行。
攀上石山回望,原野平曠河迂回。
……
其實還是在半山就沒有路了。
半山地方小片平地,巨大岩石頂上建起淩空亭台。望下去山河壯闊,此地方休憩正是時。
也是正午了,多多少少有些困乏的。
把韁繩拴在石間荒樹上,她走向懸掛在山上亭台。樓閣小小一片半山懸掛。
看得看得下方村舍農田,心底湧起的是登臨時常有的感觸。
回頭看亭台,亭台前棧道短。
”。
看那亭牌匾下,立柱斑駁掛著楹聯。
“山川曠目色,暑寒相連,朝朝常改;雀鳥滌心音,年月互替,歲歲久存。”
這一副楹聯掛在入口處兩根圓柱上,楹聯中寫的可不正是那山穀風景?
可此處見著的不僅僅有山穀風景,推開門看見正有人坐在裏麵。
……
坐這地方會是什麽人?
他聽見門口響動轉過頭,看向杜安菱時杜安菱也看著他。
他眼裏帶著很多滄桑,看著麵目卻不像是一個老人。
估摸著也就四十上下吧。
“來者何人?”
那人看到度安菱是很詫異的——“怎麽有人尋來這裏?”
他問,杜安菱心虛。
她疑惑,自己是不是不慎闖入了自己不應該闖入地方?
於是就挪步向後移,踏步到棧道上又有聲響突兀。
“要走?”
那人問,杜安菱不知應該怎麽說。
那人走過來,說出話卻讓她驚詫。
“是妳?”
“你竟然來了這裏!”
……
他認識自己!
杜安菱看見他愈發接近,一時間竟然忘卻了動作。
他接近她,卻錯身而過。
反應過來已經太遲了,杜安菱眼睜睜看著他堵在門口——亭台轉眼成了一處牢籠,關住了杜安菱,絕斷她回去道路。
怎麽會這樣!
杜安菱吃驚,卻聽得那人聲音。
“可惜妳已經不是當年的她了,當年的她可不會這樣惶恐!”
他說,她怕。
杜安菱不知道對方什麽意思,這時候隻能靜待變化。
有變化嗎?
兩個人對峙起來,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
“你或許認錯人了。”
杜安菱沒有情感說出這句話,她對那攔門人何止是憤怒!
“不,我沒有認錯。”
那人很肯定地說,一邊說一邊伸手上前——自然是被杜安菱避開了。
見到自己伸手被避開也不覺得尷尬,那男子收回手尷尬笑笑。
“算了——是我冒失了。”
他苦笑。
可對麵人顯然是沒有任何與他談論的耐心的,對他這樣道歉也隻是後退。她不高興了,一句“你是誰”說得大聲。
他卻斜靠在門口柱子上長歎,開口言甚是淒楚。
“瞧,妳沒有記住我,虧得我記了妳這樣久!”
“記了十多年!”
他歎完掃視一周,眼神蕭然。
……
杜安菱卻明白了些許,難不成又是個過去癡情子?
看著他衣衫也不是什麽富貴人物,與自己不大會有交集的——若是真的見過,或許可關聯到家道中落。
“你真見過我?”
她問,性格讓她稍緩和。
“真見過!”他確定。
“何時見過?”她疑惑。
“泰和卅一年。”他回答。
“泰和三十一年?”她疑慮了。
記憶中,那年的她倒是經曆了不少事情的——可對麵人是誰?
“你記憶中,我是誰?”試探著問出這句話,杜安菱大抵可以猜得出對麵人是怎麽想的了。
不出意外就是那一天,自己辭了“芍藥”名字的那天。
真的是嗎?
“我記憶中,妳是春月樓裏芍藥姑娘。”
他說。
應了她的推斷。
……
“那天夜裏,妳奏了一曲我喜歡的詞。”
對麵人看到杜安菱遲疑,知道自己確切是沒有認錯人——“我其實就站在妳前麵,雖說有點遠。”
他說著,她偏過頭不太想去看他。
“你不要老記著過去。”
她開口,是警告,也是規勸。
“不!”
那人反應強烈的。
“我就是忘不了!”
他說著,急得臉紅。
“那一天的她可不是今天妳的樣子。”
他說,充滿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