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秋半月圓,杜娥思人(二)
月明早是大半邊,再有半旬十五圓。
也是近了中秋,更加思親了。
卻問思念何人?杜安菱歎口氣——她所思念的,可曾是單單一個人嗎?
可惜一個個都是過客,時光流逝盡數分開,早不得再有團聚之期的——有在深山,有在京城,也有的就在這不遠處同處叢山的。
卻終究是分別了。
這怎麽說?有些可歎卻又正常的,誰一生中沒有幾個重要的人別離?
不然中秋如何成的節日,又有誰會在中秋這一天睹月思人呢?
自嘲,自己可不是這“常人”之一。
杜安菱想著卻愈發思念了,心裏麵有那麽些不好受。
終究是暫時放在一邊,看著那殘存在桌麵上的飯碗菜肴。
秀兒還沒有來吃東西?
這倒是不太行!
……
遠遠看著那邊木柱下坐著人影,她呼喚秀兒來。
“還是要我吃什麽飯?”秀兒倒是極不情願的回複的。
好吧,那就不要她去吃什麽飯了——杜安菱覺得自己的處境有那麽點悲慘,就連一小姑娘都使喚不動。
也不能說是使喚,應該是叫不動。
“真不來吃了?”她問。
“真不想吃。”秀兒答。
好吧,那就隻能浪費掉了,殘羹冷炙過夜容易變味,倒掉也是有那麽些可惜。
卻看著那頭胡書生忍著笑。
笑,有什麽可以笑?
杜安菱不覺得眼前情形可笑,見他走來就有那麽三分怒色。
“你們宰殺的不止是一頭鹿。”她道。
胡書生依舊是掛著張笑臉的,回複的話令杜安菱更加生氣。
“那分明就是一頭鹿,杜家娘子以為還有什麽?”
“不要因小事而不講理,不吃是她的事情,和妳倒是無幹!”
他指著那邊秀兒,一直是不屑的。
……
杜安菱是真的不怎麽高興了。
是的,這宰殺鹿和自己關係不大。可再怎麽樣也是養在自家院子裏的東西,總不能就這麽連一句話都不說就宰殺了。
還有現在這態度,讓杜安菱覺得很不滿意。
她一時間忘卻了自己和胡書生身份多差別,開口就反駁過去的——“秀兒吃不吃與我無幹,宰鹿與我有幹。來我之屋宰我鹿,這與我無幹!”
胡書生一時語塞了,杜安菱卻是不依不饒。
“你來,我不喜。你行此事,我不齒。講什麽詩書飽讀,求什麽功名官位,依我看就應是重學些簡單的罷!”
說著有那麽些過癮,加上句“還是山裏繼續待下去到老”。
這話本來是沒什麽的,奈何胡書生現在已經是在懷王寨裏麵受了不少挫折的,更加上一顆心不忘那當上舉人光宗耀祖的事情,受不了這樣指責。
他也生氣了,語氣陰沉。
“杜家娘子,我警告妳。”
“在這四周那麽二三十人可都是懷王寨的,妳做事說話顧忌著點!”
說完環顧四周,那些吃飽了飯的匪眾肅然站起,手裏拿上自己武器,全然不見剛才懶散氣息。
整個院落中都泛著濃濃殺氣!
……
形式陡然生變,杜安菱不禁膽寒。
可回想方才,她心知是自己的錯。
對麵是懷王寨的大人物,自己怎麽能這樣對待——自然是要恭恭敬敬的,對人家帶上些屬於自己的敬畏。
怎麽能……自己怎麽能這樣怒對他,說出什麽“我不喜”“我不齒”,甚至要“重讀簡單的”東西,回“山裏麵終老”的話!
自己真的是太胡鬧了,她心想。
若不是胡書生有所顧忌,杜安菱毫不懷疑自己會血濺當場。
她拱手說一句“抱歉”,接下來是言說自己方才摻雜了怒氣,一時語氣過重。
就這樣說了,杜安菱卻看著胡書生揮手散退那邊眾人,對自己那麽樣一句“抱歉”了。
他抱歉什麽?
杜安菱很是不解的,隻聽得那句“我亦有錯”,心裏麵不知多大震撼。
他道歉,說自己有錯——這是什麽情況?
杜安菱是知道那書生真實的模樣的,這時候覺得他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這胡書生或許是介於土匪與讀書人之間的一個中間存在,既有那麽一絲書生的文氣,也有那麽一半山匪的匪氣。
就是這麽一個胡書生,絞得自己生活烏煙瘴氣。
杜安菱這麽想著,時時歎氣。
……
歎氣嗬——歎又有什麽用?
胡書生依舊是在身邊的,所謂抱歉也是那沒有任何效用的抱歉。看著那頭還有秀兒身影在柱子下,杜安菱看著心裏麵絲絲感慨。
事已至此,又能怎麽樣?
喚起秀兒,她一樣是不情願的——“又有什麽事?”
杜娥聽出了她的不耐煩,也感覺到她語句中的無力。
“沒什麽事,就是說一聲,那邊廚房裏有那麽些糖塊,晚上實在餓得慌可以來嚐一口,墊一下肚子。”她說。
“不用說這些!”
那邊,秀兒是有些不高興的。
卻引來胡書生哈哈大笑。
“杜家娘子,用不著妳擔心的。”
“這些經常挨餓的鄉裏人,餓一頓不打緊的。”
就這麽樣嗎?杜安菱瞪那胡書生一眼。
他說的對,說的都對,總行了吧。
杜安菱也不跟他相對,隻不過心裏麵還是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