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秋夜風疾,杜娥心亂(二)
匪首言說有事求,弱女難對語帶愁。
知道是不可能和懷王那邊對抗的,杜安菱隻是皺眉——她知道自己不能與來人相比,對自己的力量頗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胡書生會有怎麽樣的請求。
請求無非是希望自己讓步,或許是要自己把宅子當成他們倉庫,又或許要自己給一筆錢來當什麽“押金”什麽的——杜安菱覺得自己對一切都很清楚。
她已經不怎麽怕了。
這倒是沒有什麽其他的原因,要說也可以說是自己沒有什麽還可以失去的——杜安菱自認自己膽子是不夠大的,真正不怕也是沒有膽怯的需要。
就這麽樣嗎?
隻見到那胡書生一笑,馬背上側身過來看向自己。
“杜家娘子若是不怎麽介意的話,宅子裏可否留數人租住?”
“畢竟是懷王寨的東西運過來,總不能那麽放著——不然怕有閃失。”
……
這樣嗎?
杜安菱聽著覺得可笑——這麽個還能不介意?有人住自己這邊還沒有事?
終究是不可能這麽抱怨的——畢竟那胡書生的請求自己還真的難以拒絕,說一個“介意”根本就是無濟於事的。
就這麽吧——杜安菱微微歎氣。
腳步移動,拱手向那匪首,嘴裏麵說著句“不怎麽介意”,可表情還是介意的。
這麽樣嗎?
胡書生看著是很和善地對了一句“杜家娘子實際上還是介意”的話。
杜安菱聽了苦笑,她對此還能怎麽樣?隻是重新拿起那邊的燈,跟著大隊人馬一並走向那邊不怎麽寬的山路。
走著,前麵已經是一段不短的下坡。一步步走過去,馬蹄聲聲踏碎杜安菱的心。
自己這是與匪同行嗎?
沒有被逼迫的,自己竟然是自個向前與他們同行,好似他們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她歎口氣。
就怎麽樣吧——自己終究是回不到過去了。
……
一步步向前走過那邊不長不短一段山路,下麵入眼就是自家那片房屋。,燭火暗淡照不亮院落一重重,這上麵看過去昏沉沉一片。
陸紅花一個還在,秀兒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想著就加寬腳步,越過那邊人後看著一側小路。走下去依舊是後園,後園進門處有一人影等待——是陸紅花。
是她?她在這等著?
杜安菱心裏麵詫異不知多少,嘴裏卻隻是一個“妳這是”。
陸紅花對此倒是極其得體地回複,說什麽“秀兒已經打發她先休息了”雲雲,拉過杜安菱到一邊去詢問。
“紅花,不過是暫借幾天。”她答道。
“對外就說是修補屋麵”她繼續補充。
可陸紅花有那麽些不高興了——她出口一句“與虎謀皮”,言語中隻是些怎麽同意。
……
怎麽樣說也沒什麽大錯,不過也惹得杜安菱急了——開口一句“難的辦成了事情”,說著是另一種看法。
“這怎麽是與虎謀皮?”她道。
“懷王那邊也是有求於我等,必然不會斷了自己後路——既然如此,與其退避不見,不若靜而處之。”
這自然又是陸紅花所不同意的——她喊著什麽“通匪之事就徹底洗不清”什麽的,隻言要與匪眾斷開聯係。
可杜安菱也有她的說法,一句“現在也洗不清”讓陸紅花沒有再說下去。
“當下沒有其他辦法,唯有走一步是一步。也不必事事順著他們意思,就當個商販互有取舍。”看得開的杜安菱說出這句話,那邊人隻倒是沒有這樣心態。
“可要他們來修屋?”
看得出陸紅花驚詫,杜安菱微微皺眉。
回答陸紅花用了一句反問。
——“若不如此,誰來修瓦?”
隨著長歎一口氣。
“此乃不得不與山匪謀。”
……
可終究是沒有統一的意見的。
杜安菱的說法一樣是陸紅花還不大能接受,可一直爭論下去也沒有什麽結果。陸紅花無奈退去了,留杜安菱依舊在那裏。
一下子身邊不再有人。
杜安菱覺得自己變得孤獨,四顧沒有其他人同在給了她不小衝擊——她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可懷疑過後卻是一不怎麽願意聽到的聲音。
“杜家娘子不怎麽願意見我?”
來人道,裏麵有一種“不想見也要見”的意思。
這樣是?
“久聞杜家娘子教子有方,近日看來果然不凡——可不知有無考慮過與鄙人談論一番?從匪窩中走出一個舉子也是難得佳話。”
他說著,看語氣不是作假。
杜安菱心裏麵不解橫生。
“你這是?”
“當年苦讀不成,心中多有抱憾。若承蒙杜家娘子所助提名金榜,到頭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至於所謂懷王寨多少事,倒是不用我太多關心了。”
胡書生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這落寞是他自知自己難以回返的表現——將瑜若帶回去讓懷王寨陷入分裂的邊緣,各種動蕩一直不停歇,他知道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
目光見著他那絲神色異動,杜安菱心裏麵沒有什麽感覺。
她不知道胡書生所處的麻煩與自己的瑜若有那樣大的關聯,隻知道這不小人物應該是被排擠了。
被排擠——她如是判斷時格外驚訝,卻不好問出什麽來。
隻是算一下時間,這不短的時間內有自己費心的事情了。
心想,神傷,走院裏麵看著那馬匹背上卸下不知道多少貨物堆放到屋子裏。胡書生四處行走指揮,那所謂“鐵錠”就一塊塊摞滿原先積灰的廂房。
二十多匹馬運來,估摸著不止萬斤。
看著那邊忙亂著,杜安菱退去一邊。
就這麽罷,深深無力感湧上來,她多少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