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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驚變

  花落知春盡,禾長方夏來。天外柔雲堆萬尺,晴日炎炎屋外。


  春風不知何時已經成為夏風,山林晚開的花卉在幾場晴雨中也銷殘了十之**。河水在端午前又一次漫出河道,今年的雨水分外多。


  那時,杜安菱已經在宋家借住了大半個月了。


  借居宋家倒是不錯,除了偶爾會被慕氏母子氣著外還真挑不出什麽毛病——宋遲也踐行了他說的話,摻假的毛病一直沒改,待人卻是真心。


  可宋家再好也隻能是借居,她總要離去。


  可大半個月,城外尋找的屋院卻還是沒有著落。倒不是宋家的夥計不用心,而是變賣屋院,特別是杜安菱所尋找的那種有些規模的宅院的人真心不多。


  畢竟,鄉下少有人遷居,而不到迫不得已要用錢的地方,又有誰會變賣掉房屋?

  也是杜安菱在京城見多了房屋買賣的事,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


  這大半個月也不是白住的宋家。


  宋遲和宋明都學會了不少字,也能單獨把一本書讀懂大半。身為老者的宋遲更是從一開始的看她繪畫變成能自己畫兩筆,隻不過筆下的花木總是帶著些古怪。


  杜安菱覺得還不錯。


  書畫店裏已經擺上了她的幾幅作品,前陣子賣出去一幅,克扣去種種費用還分了十二兩銀子到手,讓經營酒樓的宋遲都驚歎。


  說什麽勞苦一個月,賺到的還不如她一幅畫賣出去得的錢多。


  杜安菱隻能向他說了兩三點京城裏的事情,說是在那裏曾經出現過百兩銀子隻為換一曲詩詞的——自然是春月樓裏的往事。結果這酒樓東家大為感慨一番,說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然後不時有意無意繞到杜安菱跟前,是不是問起京城裏的事情,搞得杜安菱都有些應付不過來。


  沒辦法,她所熟知的,也不過是京城中沿著崇慶街一路,再加上附近幾條街巷的事情。春月樓裏的故事縱使極多,卻不能過多提及。


  總不能讓宋遲以為自己對過去念念不忘吧。


  這樣,總歸是不太好。


  ……


  數日前一個機會,杜安菱偶然在城市東南角的一間小店裏找到一張落著灰的古琴。


  店是賣樂器的,可鄉野賣得好的隻有竹笛。這張琴還是幾年前一戶沒落的地主典當在這裏的物件,說了以一年為期。後來地主家一直沒有緩過來,古琴也無人問津。


  上了弦,聲音還好聽。


  三兩銀子半買半送拿了回去,當下就在書房奏響久違旋律。一個月不挨琴弦手藝明顯生疏,心底暗下決定以後勤加練習。


  聽得如癡如醉有宋家老人,眼裏帶著怨恨是慕氏兒媳。擱琴瞥見那人帶著不滿,自知難以緩和兩人敵意。


  杜安菱隻是覺得可笑,自己和她本來就沒有關係。不過相處久了也不像當初那樣針鋒相對,她覺得可以跟慕氏說上一句。


  畢竟,她和她不應是時刻對立的存在。


  哪怕有不小的偏見,也不妨事的——相信那麽久時間,慕氏對於自己的看法也不會再是“狐媚子”了。


  杜安菱心中這樣想著,尋思著日後種種。


  ……


  想著也就做了。擱琴放案邊,起身便與慕氏言談。


  卻不曾想碰了壁。


  慕氏倒是極高傲的,看著寄人籬下的杜安菱極盡貶低,更兼她把這談話當做是對方對自己服軟——撐不住了來求自己,所以談話一開始就走向失敗。


  “喲,這麽快就坐不住了?”慕氏嘴角帶著戲謔。


  杜安菱有些驚詫,但還是找到了合適的對策,並沒有被慕氏的話繞進去:“夫人還請先聽我說,今日少一些爭議。”


  “可我不想聽。”慕氏微微仰著頭,目光從杜安菱身上移動到房梁。“妳可以不用爭了,我不想聽一個狐媚子說話。”


  這時候已經是“不想對話”的明示了,杜安菱隻能悻悻離開。


  可慕氏忘了宋遲還在,聽了那帶著貶義的“狐媚子”,宋遲的臉色直接變了,皺眉,一句“說什麽呢”鎮住了所有的人。


  目光如淬了冰,凝結在慕氏身上。


  慕氏見情況不對,先行道了個“抱歉”,神色裏卻並沒有太多抱歉之意。


  可宋遲卻是冷哼。


  神色裏倒是沒有饒過的意思。


  ……


  “撲通。”


  跪在地上,慕氏心中對杜安菱的怨恨又添上一重——盡管麵上看著還是遜順。


  “我不會再犯了。”慕氏知道自己的命運完全被別人掌握,姿態不能再低。


  而宋遲怎麽會就此放過?他早就對慕氏不滿,而這種不滿在杜安菱到來後與日俱增——還隱約感覺兒媳婦在自己背後,對杜安菱做了些說不得的事。


  今兒聽了半曲琴樂,彈琴人卻被人以“狐媚子”相稱,這樣的情形,哪能容許慕氏這樣草草就過了——更何況今日是撞見了,換作別的日子呢?


  “‘狐媚子這個詞,你說了多少次了?’”


  “是不是我一不在屋裏,妳就這樣說!”


  宋遲怒了,對慕氏也沒有留情。


  ……


  那天,怒斥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到最後,還用上了小竹板。


  杜安菱知道那是為了自己,可自己真的值得這樣嗎?

  論親疏,自己與宋叔幾乎沒有關係,而慕氏卻是兒媳;論利益,自己不論是二十多年前還是今天,都沒有為他提供一分利益。


  縱使自己和宋叔關係再好,慕氏的性格再令人不滿,她也與慕氏差了太多。宋遲的訓斥聽在耳裏,更在她心底蕩起波瀾。


  論到底,自己虧欠宋叔太多,杜安菱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夜色漸濃,杜安菱看著窗外的天空,心裏總有那麽一絲不安,可終究還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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