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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評畫

  “一座城,一道河。一條街,一片樓。樓上女獨立,河中飄行舟。風靜蒼山又雨,伴雨黃水奔流。小城穀底,歸鄉人,無限愁。”


  “欲以愁心托浮木,順水歸家中。可惜水逆流,另送更遠處。殘陽近山茫茫霧,愁雲落雨蕭蕭暮。開窗遠眺,遊子思,何處是歸路?”


  轉眼日暮,杜安菱斜倚窗口。樓下,河水比清晨時又上漲了許多,竟然已經漫上街道,奔流在城牆下的小鎮裏。


  渾黃,較昨夜漲了兩丈。


  如此一來,回鄉之期,卻不知又要過多少天。


  ……


  門被人叩響。


  聽得兒子的腳步。她回過頭——門開了,來人竟然是盤木青。


  “你怎麽在此?”她問。


  “今日改了家客棧。”他站在門口,沒有走入,仿佛那裏有一麵無形隔斷——全然不似上她車那時。


  幾案上還有半幹墨跡。他好奇:“姑娘方才可是在填詩作畫?”


  “說不上,隻是亂寫幾句。”很自然的一句,稀鬆平常,卻讓她暗暗吃驚:自己怎麽有一種,與他分享自己作品的想法!

  淡去心中雜念,她麵上看不出悲喜。


  倒是他試探著問。


  “可否予小生一觀?”


  ……


  沒有推脫,沒有造作,她遞上那墨痕未幹的紙,帶著一絲期許,看著他目光掃過。


  看完那曲匆匆寫就的詩詞,盤木青也沒有多說。看了她一眼,手指撚住搭在一邊的筆。


  她沒有阻攔。


  他筆落,墨跡清晰。


  是一幅畫:遠處幾叢山,近處一棟樓,樓下一片洪水汪洋。樓上開一扇木窗,屋裏坐一位女子,容顏和杜安菱雖有三分相似,卻沒有半分神采。


  看著窗外山,目光中帶著希望。


  ……


  墨枯,畫畢。


  一首詩,一幅畫,看著很相稱。盤木青微微點頭,嘴角掩蓋不住笑意。


  “我的畫,安菱姑娘可還滿意?”墨痕幹了大半,不再流動了,心急的他取了鎮紙,將整軸詩畫高高提起。


  “不好。”等來期待的讚譽,卻聽到稚嫩的聲音,盤木青臉上微微有些不悅。當即作生氣神色,將畫卷不輕不重地丟在桌上。


  可杜瑜若也不是那種羞澀幼童。幾次見麵,也不再把盤木青當做外人,自然不會被他那“氣憤”嚇住,上前兩步,一本正經的神色讓人想笑卻又不敢笑。


  “盤哥哥,你的畫技水平不低。但小弟眼拙,第一眼竟認不出畫上所繪是我娘親。”


  “想問,唯一的一個人都畫得不像,這幅畫還是好畫嗎?”


  “倒是可惜,娘親的一幅好字了。”


  說完話,目光中帶著嫌棄。


  ……


  嫌棄嗎?有些。盤木青那幾筆,畫得確實不太好。雖應了詩的景,卻缺了人的意。


  怪不得杜璞若要求高,杜安菱的畫技,本就不知比盤木青高出多少。


  好歹是見過杜安菱在城門口那一畫的,盤木青自知不如,也認可了璞若的評論。可回複間帶著隱約的笑意。


  “難不成,你畫得更好?”


  杜瑜若神色一滯。


  “技不如人就別要多說,看就是了。”盤木青有些得意,卻被杜安菱找到了破綻。


  “盤公子,現如今,是小女的畫技比你高吧。”


  “不如,我稍稍提點兩句?”


  ……


  自然是欣喜不盡。


  正欲開口問教,卻聽得幼童銀鈴般的笑語——忽想起,自己現在是“技不如人”了。


  隻能看——那杜安菱已經重新鋪開一張紙,用毛筆蘸了墨,直接動筆。


  她抬眼一看,目光清澈。


  他心中一動。一絲方才已經被驅散的情感又一次出現——她那眼神,真的漂亮。


  卻不知,她早已移開目光。筆落,頻頻蘸水,墨暈開濃淡交雜的一雙眼,接下來是一張臉。


  未加修飾,便已然將他的神采畫下了七八分。


  一聲“盤公子”,隨著筆尖的提起傳到盤木青耳中。他驚覺,回過頭,看到了另一個他。


  還有,畫邊上那幼童的笑臉。


  ……


  麵色帶上了緋紅,他有些驚訝,有些歡喜,更多的卻是隱約的羞愧。


  “盤公子,小女子的畫,你可還滿意?”


  她問話輕柔,卻鑽入他心中。他點頭,仿若提線木偶。


  “你的畫太在意局部了。”


  指尖撚住那張被幼兒嫌棄的畫,她的目光在聽者和畫麵間移動:“如此,便容易失掉整體,更不論那整體中的細節了。”


  他看著她的眼,機械地點頭,目光多有流連。


  “其實也沒有太多問題。”


  她笑,也不提醒他那些許逾矩。隻是繼續要說下去的話。


  “畫法,你都是清楚的。”


  “隻不過疏於實踐,懶於遠觀。以至於最終,往往得到的不是最初所想的樣子。”


  ……


  春日的暮色總是在不經意間便濃鬱了。一豆燭火照映著硯台中漆黑的墨。


  放穩了蠟燭,杜安菱回過頭,看見盤木青眼底大半是求知的光。


  “天晚了。”她說。


  “是晚了。”他答。


  “你先回吧。”她說。


  “那就先走了?”他問。


  “再晚就不好了。”她說。


  “那,明日再談詩畫?”他問。


  “必將置筆墨紙硯以待君。”她答。


  於是盤木青便從桌上取了自己的作品,稍稍卷了下,接過杜璞若遞來的半尺細繩係好,回過頭,再看一眼跟前女人——或者,可是說的上是師父。


  他道一句“還見”,走出房間,又帶上房門。


  腳步隻停頓了一下,便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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