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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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後，氣晚來秋。
皇澤寺位於西山之上，對於氣的變化遠大於京城中。
昨日離開京城時，王府中的荷花還開著，今日一早，就見西山之上柳葉漸黃，秋意來臨。
昨夜西山上下了一陣雨，今早便出現了晨霧。青石徑有些潤澤，落葉已經被清掃幹淨了。
衛玉筱攏了攏新添的披風，朝供奉著王玥靈位的大殿去。竹聲沙沙，帶著絲絲竹香。
“咚嗡――”
早課的鍾聲餘聲猶在，清脆的鳥鳴聲成為協奏的聲音，聽著令人的心都沉靜下來。
衛玉筱她原本不信佛，但是現在卻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佛。讓王氏在之靈能親眼看見大仇得報，怨恨平息，有一個安順和樂的來生。
大殿的位置很隱蔽，在一片竹林深處，基本上不會是有香客來的，但是這裏卻日日有香火供奉。
“衛施主。”
大殿門口，一個沙彌等候已久。
“師父。”
衛玉筱雙手合十，朝他行了個半禮，道：“久候了。”
“師父已經等候多時，請。”
“多謝。”
殿內香火嫋嫋，數百個靈位擺放在其中。不僅有王玥的靈位，還有王氏其他人的靈位，王氏一百七十六人，全在此處。
衛玉筱從進了門開始，臉色就變得極其的難看，跪拜，點香。
她的嘴唇緊抿，神情晦暗，最終莊重的坐在了蒲團之上。
“娘，三哥，外祖父，外祖母，外公，外婆，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榮表哥，阿蕊表姐，莎莎，雪兒，以及王氏的所有族人們。”
衛玉筱的目光一一從靈位上掃過，每一個靈位，就是枉死的一個孤魂。
“我已經很久未曾來此見你們了，一是大仇未報，玉筱無顏來見。二是遠在揚州，不得來見。”
衛玉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強顏歡笑，眼中閃過一絲淚光，聲音中掩不住的激動，她道：“今日玉筱終於有臉來見你們了。”
“這個世界上從今往後，再也沒有宣平侯府這個名字。”她一字一頓道，眼神極為認真，似乎這樣他們的在之靈就能聽見了一樣。
“衛玠當年從我們王氏身上拿走的東西，我要他全都吐出來。當年因為王氏而顯耀的爵位，宣平侯府那潑的富貴，衛玠他的權勢，如今衛玠全都沒有了。”
她一句，神色就陰狠幾分。
“他已經不是侯爺，也沒有功名，流放到交趾縣，一生都窮困潦倒，我要讓他餘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但是這些並不夠。”
衛玉筱的指尖狠狠地掐進手心，但是她似乎感覺不到疼似的。看著那些靈位，自顧自道：“衛府還在，衛老婆子也還在。衛玉煙是日後的四皇子側妃，他們還有再起的可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嗬。”衛玉筱冷笑一聲，冷然道：“我不會讓他有再生的一日。”
她隻會將其掐死在萌芽之中，而且，作為如今衛府最後的希望衛玉煙，她可未必會如衛府所希望。
但是，哪怕是一點意外衛玉筱都不想有。
還有衛老太太，身有誥命，保住了衛府最後的底蘊，這些底蘊，也是威脅。這些威脅，趁早除掉為好。
“除了衛府，還有李歸塵，趙如雪。”
皇帝的影子在她腦海中一閃即逝，衛玉筱嘴唇抿了抿，道：“這些人，我一個都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且等著，我定會讓他們一一來地府向你們請罪。”
“咳咳。”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垂幔後響起，隨著一個白胡子的僧人緩步出來。
“大師。”
衛玉筱目不斜視，“您來了。”
“衛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
“如果您今日是來這些話的，那麽就請您離開。我們沒有在繼續的必要。”
要她放下屠刀，做什麽春秋大夢。
難不成要她將王氏血債一筆勾銷？她可不是菩薩，她隻知道一報還一報，要血債血償。至於寬宏大量這種事，除了死了的王氏族人，沒人能原諒他們。
“衛施主，若是王施主地府有知，定然不會認同你。”
老和尚一點都沒被衛玉筱的話影響，開口就勸道。
“大師。”
衛玉筱終於正視了這個和尚，他須發潔白，一身黃色僧衣，已有耄耋之年，看起來和眉善目，自有一股仙風道骨的氣度。
“我稱你一聲大師是因為你是長輩，多謝你當年能允許我將王氏的靈位供奉在此處，也多謝你這幾年的照顧。”
衛玉筱頓了頓，繼續道：“但是，我與那些人的恩怨，還望大師不要插手。”
“阿彌陀佛。”
老和尚無奈的歎了一聲，剛開口，衛玉筱就截住了話頭，頗有些咄咄逼人。
“金剛尚且怒目，何況我一介凡人。佛家因果，那麽，昨日的仇怨，就是因，我要他們為王氏償命這就是果。”
衛玉筱深深的看了老和尚一眼，道：“因果報應，大師也不該參與其中。”
“阿彌陀佛。”
老和尚這下真的就無奈了，悲憫人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無奈的表情，混濁的眼睛看著衛玉筱，道：“衛施主，師祖早有言，你與佛有緣。”
一堂針鋒相對的氣氛瞬間就破了，衛玉筱嚴肅的表情瞬間就繃不住了，她抽了抽嘴角，無奈道：“大師，師父也早了，我是紅塵之命，此生都要在紅塵之中牽絆。與我佛此生無緣。”
“衛施主。”
氣氛總算緩和了，老和尚也定了定心，衛玉筱給他的壓力可不比皇帝低。
“你可曾仔細想過這是何地？”
皇澤寺，皇澤寺，是沐浴皇帝恩澤的寺廟，是皇寺，每年春，皇帝都會親至，為下祈福。
“這座大殿能在皇澤寺，沒有那人的默許，是瞞不下來的。”
那人，隻有一人，皇帝。
衛玉筱神色僵硬了，好半才道：“這是大師今日來尋我的目的嗎？”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
大師眼有愧色，“阿彌陀佛。”
衛玉筱沉默了很久，她何嚐沒有想過，她也猜到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並不能掩蓋他當年所做之事。
如果不是他，淑妃娘娘怎麽可能死，三皇子又怎麽會死，還有王氏那麽多人的性命。就因為忌憚王氏，就因為猜疑，暗許衛玠陷害王氏，將王氏滿門抄斬！
就算他是皇帝又如何，皇帝兩個字就能抹滅一切嗎？
“這是施恩嗎？”
衛玉筱麵無表情，道。
“陛下有他的苦衷。”
是了，原來寵著時候衛玉筱的人也有皇帝。
可惜，一切都抵不過帝王猜疑。
“嗬。”
衛玉筱冷喝一聲，站了起來，對老和尚道：“大師，不日我就來將他們的靈位遷離皇澤寺。多謝你多年的照料。”
“衛施主。”
老和尚還好有心理準備，提前預料到衛玉筱可能會生氣，所以不急不慢道：“你如今是瑞王妃。”
“那又如何。”
衛玉筱反問一句，道：“瑞王妃又如何，不過是個身份而已。有用之時，就是瑞王d妃，無用之時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名字。”
“再者，瑞王是瑞王，李拂弦又是李拂弦。而且，我早已有言，我這個人，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誰都別想阻止我，除非我死。”
衛玉筱繃著臉，一點都像是開玩笑。她眼神堅定，甚至還有一些瘋狂。為王氏報仇已經成了她的執念，為此，她可以犧牲一切。
什麽都不可能阻止她。
“阿彌陀佛。”
老和尚知道勸不了她，歎了一聲，心中發愁。
“貧僧話已帶到，選擇如何，貧僧不會幹涉。”
“多謝大師。”
衛玉筱頷首，冷著一張臉，雙手合十朝老和尚做了個揖道：“告辭。”
老和尚嘴唇動了動，但是什麽都沒，隻朝她單手做了作揖。
“回吧。”
衛玉筱冷著臉出來，看見芸香神色才軟了軟了，道。
“是。”
芸香心頭一跳，看來兩人的談話並不愉悅，也不知道大師究竟了什麽，讓衛玉筱這麽生氣。
反正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她都站在衛玉筱這邊，衛玉筱做什麽她都支持。哪怕她是要明就去刺殺皇帝，芸香也會拚盡全力去幫她籌謀。
行至半路，衛玉筱突然停下了腳步。
“娘娘？”
芸香不解，輕聲問道。
“怎麽了？”
衛玉筱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芸香，之前放棄的計劃，繼續安排下去。”
京城，終究不是久留之地。
之前盤算著離開京城之事，又浮現在了心頭。無論最後成功與否，都必須離開。
她，與李拂弦，終究是有緣無分。
“啊？！”
芸香大吃一驚，然後也不問理由，立刻點頭應下，道：“是，姐！”
“最遲明年此時，我們就離開。”
“嗯。”
芸香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衛玉筱的腹部，愣了一下，問道：“姐，那這個孩子……”
是留還是不留？
衛玉筱條件反射般右手撫摸上自己的肚子，眼中有些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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