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巴別塔之死
那一瞬間，藍光大盛，吞沒了麵前的史叢生也吞噬了陸安自身——最終他聽見了他自己的自言自語，越來越輕……越來越淡。
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東西了。
——要走了，陸安。
——睡去吧，永遠不用再醒來了。
顧曉白回到了大地之上，她看見了坐在書桌前正品茶、似乎等候很久的沈空冥，有那麽一瞬間她有一些錯位，以為她還在做夢，在一個接著一個的做夢。
“你醒了？”沈空冥留意到了床上的動靜，他轉頭看向顧曉白的時候隻是笑笑，對著她說道。“你睡了很久，想出去走走麽？巴別塔之國是一個美好的地方，一個對你來說的人間天堂。”
“我看見陸安了。”顧曉白靜靜地聽著，她低頭看向了自己的雙手，下意識地她摸到了身旁的物什，令她安心。“我和他去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甚至說我在第一夜……我們兩個初次相遇的那個夜晚裏，看見了陸安變成了你的模樣，來接我回家。”
“那的確是陸安。”沈空冥點了點頭，承認了下來，他對著顧曉白說這個的時候甚至還有些愧疚。“那的確是陸安，我很抱歉。”
顧曉白愣住了，她沒有想過竟然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陸安與沈空冥在那麽早就有了約定？這怎麽可能？“……什麽？”
“第一個接你的人，的確是陸安。”沈空冥點了點頭，無可奈何地說道。“是陸安第一個意識到你的降臨的，也是他要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們都知道這點，葉傾寒是打算盤打得最勤快的人，所以我也想分一杯羹，陸安不喜歡葉傾寒，所以就是我，很幸運，也很不幸。”
顧曉白愣愣地看著麵前似乎在坦誠交代的男人，她一時間啞語。
“那，底下那個世界呢？那個充滿了啞巴的國度也真實存在麽？”顧曉白想起了在地下世界中的戰鬥，那個沒有感情的國度，那個在巴哈姆特口中的‘陸安無法一個人前往’的國度，那個不斷轉生又不斷死去的亡靈之國，竟然是真的存在的麽？
“是的。”沈空冥點頭，回憶著說道，似乎十分懷念曾經的往事。“在我小的時候，陸安曾經是一個合格的救世主，他打敗了那個國度的王，簽下了約定讓那個國度在地底沉默。”
顧曉白愣住了，她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千辛萬苦以為是最邪惡的人如今竟然真的成為了這個世界的‘救星’，他的所作所為要遠比自己有效果，即便他做出了毀滅的事情，也不過是要終結一個悲哀的傳遞。
這個世界上，到底是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
而她呢？而顧曉白自己呢？她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麽？是對所有人都好的麽？還是隻是單純的，對陸安或是對大陸負責呢？
她隻是一個無足輕重但一定要有的替代品，陸安想要顧曉白幫助他完成這個世界的新生，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回頭，所以他要一個單純的人來幫跟隨著他走完這趟旅程。
然後，替他完成最後的救贖。
什麽‘喜歡’，什麽‘愛’，原來都是假的。
顧曉白愣愣地坐在床上，手中握緊了床旁的龍澤血劍，她緊緊地握著，突然感到了空前的疲憊。
“沈空冥，如果我不是我，那麽你也會和任何人——會和陸安選擇的任何人完成這一趟旅程麽？”
話音出口，顧曉白就知道這是廢話。
但她還是想試試看。
沈空冥在無奈地看著她，聽著顧曉白自己已經知道答案的問話，歎息了一聲。“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我總是希望你一直都像是我第一次看見的那樣囂張跋扈，雖然有些外強中幹的意思，但是我很喜歡那樣的你，沒什麽能耐卻還是挺著腰板假裝強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變的如此猶豫與感性。”
“什麽意思？”
“是的，顧曉白，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會和陸安選擇的任何一個人完成這一趟旅程，這是我和陸安的約定，但是又不是的，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你，我喜歡的是你，而不是‘任何人’。”
“……”
顧曉白一瞬間熱淚盈眶，她突然跳下床撲進了沈空冥的懷裏，一方麵還是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龍澤血劍，一方麵緊緊抱著沈空冥的腰。
“你的腰真粗，沈空冥，真粗。”
顧曉白埋在他懷裏，嘟噥道。
後來，沈空冥帶著顧曉白去看了看史叢生的墳墓，那塊墓碑上寫著兩個人的名字，陸安、與史叢生。
他們被埋葬在一顆常青樹下，樹蔭可以替這個簡陋的墳墓遮風擋雨。
“陸安死了麽？”顧曉白看著這塊墓碑，不確定地問道。
“史叢生會追隨陸安前往任何一個地方，隻要陸安還在這個世界上，史叢生是不會先走的，所以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陸安死不死我並不知道，但是他真正的離開了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一定的。”沈空冥答。
“所以到頭來隻剩我們了，對吧？”顧曉白笑笑，她看向了身旁的人，握緊了手中的龍澤血劍。“我想要複活龍澤，該怎麽做？”
“有些東西死了就是死了。”沈空冥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看著顧曉白，也看著她手中握緊的龍澤血劍。“劍靈的成長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你不能要求一下子他就會死而複生，沒有任何一個靈魂——尤其是器靈可以做到這點，所以……很抱歉，但龍澤恐怕回不來了。”
“……”
沈空冥拍拍顧曉白的肩膀，偏頭看向她。“一個人來，一個人走，我說的沒錯，你最終還是要與葉傾寒一戰，我們最初約定的是這樣，你還是要完成這個約定，不是麽？”
瀧澤回不來了？
顧曉白愣愣地想著這句話，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龍澤血劍，久久不語：她甚至感覺第一次看見龍澤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怎麽就是一轉眼的功夫，這個精力旺盛的小個子……這個似乎眼高於頂的小個子就一去不複返了呢？
他會去哪裏呢？
顧曉白想起了她曾經問想原始之靈的話，原始之靈死後會去哪裏？器靈散了之後又回去哪裏？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重新見麵麽？還是說就這麽散去了呢？
顧曉白有太多的疑問，不過她卻清楚的很，現在不該在這上浪費時間。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
那就是離開這裏，去找葉傾寒。
“那我們怎麽離開這裏？”
“不用離開，這裏就是東洲。”
沈空冥話音落地，顧曉白便看見了她所見的世界分崩離析，像是舊世界碎裂一樣，她看見了另一個世界。
“巴別塔就是建立在東洲世界之上的小世界，陸安用《舊約神紋》創造了它，如今他死去了，而身為繼承者的你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所以這個世界也會同陸安一起消亡。”
沈空冥站在顧曉白的身旁，欣賞著這一場世界的崩塌。“陸安的陪葬品很大，他的墓碑與史叢生的屍體甚至是整個巴別塔之國的人民都會隨著他的死去而離開這個世界，不再回來。”
“他們會去哪裏呢？”
“沒人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因沒從來都沒有人從哪裏回來過。”沈空冥如是著說著，似乎有想起來什麽一樣，補充道。“從來沒有真正去過那裏的人，還能回來。”
而與此同時，顧曉白也看見了她的敵人，葉傾寒在這個洪水褪去後的大陸上建造了一個地標式的高塔，在一望無際的新世界……或是說荒土上十分醒目。
“他等你很久了。”沈空冥看著那座高塔，如是說道。“他知道陸安的巴別塔就建在這裏，所以他在這裏也建立了一個居所，他在等你，等你和他的最後一戰。”
“方龍吟呢？”顧曉白仰望著這座高高聳立的塔，低聲問道。
“如果軒轅無名也同陸安做了約定，那麽你殺死葉傾寒將新世界投放在這片荒原上的時候，他就會站出來完成他的使命。”
沈空冥說著，他腦中有了一個計劃，同時拍了拍顧曉白的肩膀，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微笑：
“剩下的路我還是不能陪你，但我會等著你回來，顧曉白。”
“你什麽時候陪過我。”顧曉白撇撇嘴，哼哼著擁抱了沈空冥。“等我回來，我們就去做炒冰吃烤肉還有滿世界浪裏個浪，沒準我們還能乘船前往海洋的另一麵，去尋找你的空冥山莊。”
“我等著這一天。”
沈空冥對著顧曉白笑了起來，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棒的未來，對於顧曉白是，對於沈空冥也是，而且看起來他也隻能這麽做了，沒有退路。
顧曉白必須取得勝利，無論這個代價會是什麽。
但願不會是以生命為代價。
顧曉白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沈空冥點點頭。
“那，我們約定好了？”
“當然，我們約定好了。”
顧曉白抬頭注視著他，堅定地點點頭，便頭也不回地闖進了高塔之內，義無反顧地沒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