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生命中最後一件事
——昨夜有一顆星辰隕落了。
沈空冥昨夜喝了一夜的酒，他臨窗而坐，舉著酒杯對月獨酌，莫名的他有些惆悵，或許是客在異鄉的孤獨與世是人非的，他沒來由的開始想念他的朋友與山莊，不知道他們在另一邊過得如何？
想來一定是不錯的吧？沈空冥這麽想著，突然看見了天邊的一顆流星劃過，他愣了半響，直到手中的酒杯斜落將其內的液體灑落在地時才回過神來。
——昨夜有一顆星辰隕落了。沈空冥這麽想著，看著手中空蕩蕩的酒杯與麵前一瓶又一瓶的空酒樽，鬼使神差地放下了玉杯，躺在了床上，和衣而眠。
這一睡，就是隔日清晨，這一日他離奇地睡得很沉，黎明來臨前他還在打著呼嚕，而後等清晨來臨，他也沒有察覺，直到了日上三竿才緩緩轉醒。
然後，沈空冥起身站在窗前看著外麵寧靜的一切，突然意識到有事已經發生了。
的確有事情發生了，就發生在黎明破曉時，就發生在顧曉白與陸符平……或是陸安之間。
黎明破曉，顧曉白的庭院一片寂靜，不同於沈空冥的沉睡，這天顧曉白起得很早，她簡單地梳洗了一番後就準備出門邀請陸符平吃一個早飯。
沒想到，顧曉白剛剛來到陸符平的庭院之中敲開了他的門，就看見了其內死去的屍體。
屬於史叢生的屍體。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啊，顧曉白。”
顧曉白瞳孔一縮，她後退一步看著麵前向他走來的陸符平，這個小男孩似乎隻是一轉眼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陸安。
“我知道你會好奇陸符平的身份，史叢生是一個非常好的朋友，他會救我，一次又一次，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
陸符平……或者說是陸安，一步一步逼近了顧曉白，低聲笑道。
“你……怎麽會成為陸安？”顧曉白還是難以置信地看著陸符平，她現在腦中是一片漿糊，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
想著，顧曉白情不自禁地將目光放在了陸符平身後的正在消散的男人身上。
史叢生的身軀正在消散。
“《舊約神紋》裏有很多轉生的方法，當初我同洛君塵一戰時用過，如今不過是第二次的老招式而已，陸符平隻是一個載體，他沒有父母也沒有靈魂，他隻是我少年時的縮影，到了適當的時期，史叢生會幫我完成最後的成熟。”
“以他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他有這個覺悟。”
顧曉白瞬間握緊了拳頭。
很多時候，她真的是看不上陸安的所作所為，包括利用自己最親密的朋友這點，他簡直對於友情沒有任何的概念——他真是一個相當自私的人物，不管是他做什麽，似乎都隻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需要而已。
偶爾的善心恐怕也隻是他在給自己擦屁股。
顧曉白本能上的不喜歡陸安這種人，可是她不能否認，陸安的確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他過於感性以至於說展露出了無情的理性，正如麵前的這個叫做陸符平的少年一樣。
他對此毫無愧疚之意，似乎對身旁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情感投資一樣。
顧曉白想著的時候，麵前的陸符平已經完成了轉變，陸安又一次地以肉身的模樣出現在了顧曉白的身前：
“最後一件事，我給你的最後考驗，學生總是得有一場畢業考試才能前往外麵去闖蕩世界，現在考試的時間到了，你準備好了麽？”
陸安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顧曉白，並向她伸出了邀請的手。“來，顧曉白，我有最後一件禮物要給你。”
陸安自顧自這麽說著，便握住了顯然不想動彈的顧曉白的手腕，拉扯著她進了自己的木屋之中，隨即一陣風吹來，替陸安關上了敞開的木門。
“似乎是連天都想要幫你，陸安，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我會去找葉傾寒決鬥，我也會去將無名客最後的夢境還給這片大陸，你到底還要我做什麽？？”顧曉白這麽說著，眉頭輕皺，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告訴顧曉白此刻的陸安對她並沒有惡意，但是情不自禁地，顧曉白非常排斥陸安再一次地接近她。
同時，顧曉白看向了屋內端坐在木椅上的，史叢生的屍體。
他殺死了他，殺死了自己最信任，也最信任他的部下，僅僅是為了什麽？為了回歸？還是站在顧曉白的麵前要給她最後的禮物？
“為什麽這樣的你會有麽平和的結局？你應該下地獄，而不是與我糾纏不休，甚至在現在看來還像一個聖人賢者一般，你不應該有這樣的幸福，陸安。”一想到史叢生生前的平和與認真，一想到史叢生——這個顧曉白雖然並不熟悉，但是就算如此，顧曉白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史叢生對於陸安的信任。
這樣的人都能被陸安殺死，那麽陸安到底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我從前沒有名字，沒有生平，沒有記憶，隻是一個被試驗的孤兒，為了一些所謂的科研與未來而被關在冰冷的儀器中混混度日。”陸安也注意到了顧曉白的視線停留在史叢生的身上，笑了笑，便拉著顧曉白坐了下來，他眯了眯眼睛，短暫地回憶後繼而說道。“你知道人死後會去哪裏麽？我不知道，我曾經會以為會回歸，回到那個冰冷的容器內，在這個世界的一切都隻是我做的漫長的夢而已。”
顧曉白看著這樣突然情懷滿口的陸安沒有說話，她心中總是提防著他的——陸符平，她怎麽真的會相信陸安會有一個兒子呢？
顧曉白這麽想著，抬頭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陸安，一字一頓地問道：“陸符平是不是你的兒子？”
“他隻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容器而已，本身的記憶也都是我小時候的個性，他就是我，所以也談不上我是否殺死了陸符平。”陸安搖了搖頭，否認著說道。
他顯然並沒有意識到，讓自己已經有一定思維與個性的替代品徹底的變成一個替代品是一種對靈魂的抹殺。
可事到如今，這一切都是為了顧曉白。
至少在顧曉白看來，陸安一次又一次的回歸，目的都是為了找到她，並完成他單方麵對於自己未來的構想。
很多次顧曉白都在想，如果沒有自己，那麽陸安是不是就不會重生這麽多次，而是會在洛君塵那一戰中便死去，便沉默？
但事實已經發生了，再多的假設都隻是過於理想的夢境。
所以顧曉白決定繼續發問，既然陸安說會給自己一個禮物，那麽她便要借此機會問個明細：“所以這一切都是你為現在埋下的伏筆？”
說到伏筆，顧曉白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看窗外，此刻朝陽已升，鳥類已經開始高低的鳴叫，為什麽還沒有看見沈空冥？
他去了哪裏？
坐在顧曉白對麵的陸安則是一麵揣摩著顧曉白此刻的表情，一邊摸著下巴繼續說道：“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否有用，我每一次的複活都需要另一個人的死亡，上一次被洛君塵殺死的時候我用的是替代伴生體，而這一次死的太幹脆了，我隻能借助史叢生完成複活。”
話音落地，顧曉白的心不可避免地顫動了一下，她幾乎就是脫口而出：
“那下一次呢？”
“史叢生的力量不足以抗拒我靈魂上的業障，我不會活很久的，也沒有下一次了。”
陸安搖了搖頭，明確地告訴了顧曉白沒有下一次了，但是對於現在的顧曉白來說，陸安已經是一個陰魂不散的存在，她摸不透陸安的底細，死亡對於這個人來說看起來不過隻是一個短暫的睡眠，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還會再次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一樣，無所不在，永存不朽。
當真如此麽？
顧曉白不知道，她下意識地逃避這個問題，仿佛已經知道了準確的答案，但這個答案並不是顧曉白所喜歡的一樣。
陸安不死。
所以顧曉白搖了搖頭，堅定地回答道：“我不信。”
“哈哈！”陸安聽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大笑了起來，他前仰後合地指著顧曉白哈哈大笑了好一陣子，這才平息了紊亂的氣息，又開口說道：“你應該不信，但你應該相信一件事。”
“什麽事？”
“我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英雄。”
“你令我作嘔。”
顧曉白翻了一個白眼給陸安，令她驚訝的是，陸安並沒有因此而憤怒起來，隻是握住了顧曉白的手，揚手蒙上了她的雙眼。
顧曉白本能地想要掙脫，可是在一秒之內顧曉白想起了陸安最初所說的，給自己一個禮物，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雙眼被手掌覆蓋，眼前一片漆黑。
低沉的聲音開始在顧曉白的耳畔環繞。
“我的問題依舊不會變。”
她聽見陸安這麽說。
“你的所作所為，都將是你生命中最後一件事，那麽你會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