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獵天之痕書千古（一）
在某一刻的時間裏，花葬死了，無聲無息的，帶著他曾經在這個時代寫下的傳奇而徹徹底底的閉上了雙眼。
在將來那個全新的世界之中，會不會有人記得他曾經的威名呢？會不會將他與將軍帳的幾位傳說一起銘記呢？
陸安抽出了帝王槍，甩下了槍頭的血珠，他身後被壓在地上的另一個自己則消散成了灰燼，隨後悉數回歸到了陸安自己的身軀之中。
——教皇的獨裁。
陸安虛空握住了一個地方，隨後一本書顯露出了原型，他合上了這本《舊約神紋》，卻低頭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已經快被漆黑的條紋吞噬的整條右臂。
他的大限將至，作古墨的詛咒與天地間於他身上的業障已經不再受到完全的壓製，每當他使用一次《舊約神紋》的時候，這種詛咒的力量就會反噬一點。
到了最後的最後，他將灰飛煙滅，是真正的灰飛煙滅，不僅僅陸安他自己會消失，而整片大陸對於他的記憶，也會隨之一同被抹去。
這就是它。
陸安抬頭，仿佛能透過重重的阻礙看見這片天空之上的那位真正的神明。
這就是它的遊戲。
“所以……剩下的問題是誰要先死。”陸安沉重地歎息了一聲，將烏黑的手臂遮擋在了衣袖之下，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縱然理智在告訴他先去尋找葉傾寒，但是他卻用行動來告訴自己的理智，要去先找別人。
最後，當他站在莫無天的麵前時，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到了叛逆期了。
而葉傾寒呢？
花葬死的那一瞬間，葉傾寒從入定中驚醒，突如其來的撞破讓他的心跳加快，他看著手中碎裂的人偶，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泄了出去，後靠在冰冷的石牆上，粗重的喘息著。
他想起了花葬來找到他的時候所說的話語，也知道了花葬在臨死前為他傳遞來的訊息——無為刀已經不在了，那麽莫道衝的蘇醒就要采用一些更暴力的手段。
如果必要，葉傾寒是不想用另一種手段去喚醒莫道衝的，雖然這對於葉傾寒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傷害，但是……對於莫道衝來說，就是切斷了他轉世的路。
但……不得不這麽做了。葉傾寒閉上了雙眼，進入了莫道衝的寒土之界，在這個冰封之地的最中央，有一顆閃著微弱光芒的圓球正漂浮在半空之中。
葉傾寒走了過去，拿起了在圓球旁邊的水壺，將其內清澈的水澆灌在這顆圓球之上，圓球仿佛與水發生了反應，滾滾的水霧隨之彌散開來，很快就籠罩了整個世界。
隨後……莫道衝的形體在葉傾寒的麵前顯露了出來，他的臉色是不正常且病態的白，而他的雙眼也是緊緊閉著的，仿佛仍是在重傷未愈。
莫道衝的確是重傷未愈，他一直在等待著葉傾寒將無為刀帶給他，但卻沒有想到，如今葉傾寒將他的輪回水帶給了他。
從今往後，他再無輪回。
莫道衝緩緩睜開了雙眼，開始有了鼻息與脈搏，隨後血色才一點點出現在他的肌膚之上，這讓他看起來才堪堪像是一個人，而非一句冰冷的屍。
“無為刀去哪了。”莫道衝第一眼看見了葉傾寒，便如是問道，他仿佛已經知道了一些一般，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迷茫的神色。“陸安將無為刀給了誰？”
“給了軒轅無名。”葉傾寒也沒有藏私，他大大方方地說道，同時還歎息了一聲，又搖了搖頭。
這番動作下來，莫道衝已經完全看懂了葉傾寒想要表達的意思，所以他頓了頓，口氣顯然有了寫躊躇：“花葬找到你了？”
“剛剛他已經死去。”
葉傾寒話音落地，莫道衝心中一突，花葬都已經死去了，那麽……最糟糕的也不過是他們是最後的堅守者，而堅守者則代表著必然的死亡，莫道衝眯起了雙眼，他並不是很喜歡這個結局，而這個結局在理論上來說，是不應該存在的。
“誰還活著？”
“莫無天，方龍吟，你與我。”
“為什麽不等楊崢？”
“陸安更快。”
莫道衝當機立斷地抓住了葉傾寒的手，扯著他就走向了黑暗之中，葉傾寒看不清對麵是什麽，但是他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突然安心了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找方龍吟。”
——嗯，的確也不是沒有道理。
葉傾寒這麽想著，但卻突然察覺到了一絲怪異之處，他登時皺了皺眉頭，脫口而出：
“你為什麽認為《獵天書》鬥不過《舊約神紋》？”
“……這個。”
葉傾寒跟著莫道衝在黑暗中穿梭，漆黑之中他隻能感受到自己被握住的手掌內傳來的屬於莫道衝的溫度，當他的問題問出口的時候，莫道衝的猶豫讓葉傾寒倍感不爽。
“你這麽不相信《獵天書》？”
“我不是不信任《獵天書》，我是不信任你，葉傾寒。”莫道衝的聲音清晰而明確地從前方傳來，這話說的葉傾寒隻覺得額頭青筋都出來了。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麽說過這位天之驕子，情報之主，博學而睿智的年少才俊葉傾寒，饒是剛剛拿到《獵天書》不久，葉傾寒也能將之看透大半，若這還不能被莫道衝看得起，那就真的是赤裸裸的歧視了。
“怎麽，你覺得我不行，那你覺得誰可以？嗯？”葉傾寒心中壓著一口惡氣，他上前快走了兩步來到了莫道衝的身旁，死死地握住莫道衝的手，他敢保證——這會很疼。
“……你輕點，輕點成麽？我們現在還是盟友的吧？還不是敵人的吧？手要斷了……要斷了。”莫道衝倒吸了一口冷氣，雖然在漆黑中葉傾寒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卻從他的口氣裏能聽出來，他此刻定然是表情扭曲的。
但葉傾寒不吃這一套，他還是死死地扣緊了莫道衝的手，咬著後牙槽低聲的問道，像是一頭凶猛的野獸一般。“我在問你，你說誰不行呢？你不信任我，你還打算信任誰？嗯？？”
“……這個，古往今來能夠利用《獵天書》打敗《舊約神紋》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深淵之主巴哈姆特，這個……巴哈姆特早就撒手人寰不複存在了，換個人，那都不行的。人家《獵天書》就是為了另一個物種量身定做的東西，你一個異族想要練到最高，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可若按照你這麽說，《舊約神紋》也並不是為人類準備的，你怎麽就能知道陸安能把他練得如此之好呢？”葉傾寒雖然心中有了一些猜測，但是他作為一個與陸安是同類物種的人類，著實不想去承認這個猜測。
因為要麽是陸安的天賦比他高，要麽就是……陸安已經不再算得上是一個‘人’了，這兩者比較起來，前者令葉傾寒不爽，後者令葉傾寒膽顫。
總而言之，葉傾寒都是非常不想承認這兩個猜測的，所以他把話語權扔給了莫道衝，而對方呢？十分耿直，直接將葉傾寒的猜測給肯定了下來。
“陸安不會滿足於自己的種族，他要是想要繼承洛君塵的宿命，那麽作為一個人類是肯定不夠的，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清楚《舊約神紋》到底能夠幹什麽，但是在某種情況下我能擔保，陸安能把別人從人類變成妖物，那麽他一定給自己留了一個最好的改變，這個改變應該就是為了配合《舊約神紋》而做出的改變……一個非常壞的消息，但是很遺憾，你一定要麵對這個。”
莫道衝歎息了一聲，又搖了搖頭，他並不是很想去告訴葉傾寒這點，但是……這也是他為什麽要來找方龍吟的原因，若是實在不行，可以劫持著方龍吟做人質，來拖延一些時間……雖然說拖延時間做什麽莫道衝至今都沒有考慮清楚，但是對他來說，他隻有這一步可以走了。
但願方龍吟的作古墨對於陸安的衝擊力夠大，能讓他們順利地挺過屠殺吧。
可是這就算是運氣問題了，莫道衝從來就沒相信過運氣，同樣的，他相信葉傾寒也從來沒相信過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
但是……他們目前別無選擇。
——沒等來楊崢，是他們最大的失誤，葉傾寒嚐試著去留住楊崢，但是對方的利用度與危險度是同等高的，葉傾寒沒有選擇強逼，是對，也是錯。
莫道衝抿了抿嘴，遠遠地就察覺到了作古墨的氣息，他的腳步又加快了一些，帶著明顯已經陷入回憶而心不在焉的葉傾寒消無聲息地潛行了過去。
葉傾寒在思索什麽？
他在聽著莫道衝的言語時，想起了與花葬的最後一次見麵。
那是一個友好的談話，但是卻令葉傾寒至今回憶起來的時候，仍然脊背發涼：
“如果這個世界上我們真的是最後的幸存者，那麽也就沒必要去拚個你死我活了，重要的是，盡可能多的活著走出去。”
在葉傾寒的記憶中，花葬說這話的時候，正注視著地麵上細碎的石頭，沉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