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歸德侯府。


  明遠博帶著府軍歸來時, 盤坐在佛堂內的明鈺山聽見了動靜。


  他手中正在攥動的佛珠突然頓住了,身子僵在那裏一動未動。


  幾日奔波在外,明遠博仿佛清瘦了不少,他大步走來, 祖孫二人四目相對, 兩人似乎都有話要說。


  但明鈺山的神色轉瞬變成沉寂。


  明遠博喘/息片刻, 回稟道:“祖父, 鬱棠的事我之前已經命人送信告之於你, 這三日並未尋到人,但……”


  明鈺山突然抬眼, 示意明遠博繼續說。


  明遠博覺得詫異,以往祖父不讓人提及鬱棠,這次倒是不太一樣。


  祖父約莫隻是刀子嘴豆腐心。


  想來還是心疼鬱棠的。


  明遠博心情好轉,道:“孫兒發現晉王和白征今日回京了, 而且還在一品閣外麵逗留良久。幾天前, 鬱棠便是與他二人一塊落水,孫兒猜想, 鬱棠是不是也安然回來了,眼下可能就在一品閣。但事情究竟如何, 孫兒還得繼續查下去。”


  明鈺山點頭,終於從明黃色蒲團上站起身來, 耳順之年的歸德侯,身子骨還算硬朗。


  他挺直了腰背, 抬頭看著佛光普照的佛祖, 半晌才道:“你今日先歇著吧, 那丫頭的事繼續查下去!哼!鬱長東和陸一鳴這次欺人太甚!此仇一定要報!”


  明遠博眸色一亮, 仿佛看到了希望, 但明鈺山卻突然轉身看著他,叮囑道:“等尋到了人,你不得再接近那丫頭了!”


  明遠博不敢忤逆,隻好暫且應了下來:“我知道了,祖父。”


  ……


  白征回到府上,先去見了白墨池。


  他敲響了門扉,裏麵的人應了一句:“進來吧。”


  白征推門而入,他目光敏銳,一眼就瞥見了桌案上的美人圖,雖然白墨池很快用了字畫遮掩,但白征還是看見了美人的眉眼。


  熟悉的畫麵在眼前浮現。


  又是這幅畫……


  白征麵不改色,心跳卻是漏了半拍。


  淑妃娘娘和義父曾經有過什麽麽?


  這個認知讓白征的額頭溢出了薄汗,不過,他依然麵不改色。


  這時,白楊和白淮也先後邁入書房。


  白征將鬱棠的事情前前後後稟報了一遍,又解釋了自己為什麽消失了數日的緣故。


  聞言,白墨池單臂靠在東坡椅上,好整以暇的看著白征,道:“老大,你是不是喜歡那位棠姑娘?”


  白征一呆。


  他這些年勤於武學,以及操持麒麟衛大大小小的事物,喜歡姑娘家這種事,他可從來沒有幹過。


  白楊和白淮當初也是一起討飯的,他二人也都記得鬱棠,就說:“義父有所不知,當初咱們幾人一起乞討,大哥對棠姑娘最好了,若不是當初走丟,估計大哥已經把人給娶了!”


  白征惱怒了,側頭瞪了他二人一眼:“休要胡說!”


  男子清雋的麵頰漲紅,這無關風/月,不過是本能反應。


  白墨池搖頭失笑,他親自教大的義子,哪裏都好,就是這方麵有點呆:“你沒有那個想法,不代表晉王殿下沒有,上次晉王為了棠姑娘殺了一個鰥夫,這件事就連皇上都驚動了,自己喜歡的姑娘,還當竭力搶過來才是,不管用什麽手段!”


  白征:“……”


  義父說的頭頭是道,他自己怎的如今還是個老光棍……


  白征可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隻想過要將糖糖找回來,繼續照顧她,卻從未垂/涎過。


  他岔開了話:“義父,天齊聖手入京了,眼下就在一品閣,他便是一品閣的主人。”


  一聽到“天齊聖手”四個字,白墨池臉上的淡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了。


  又恢複了那個冷硬無常的麒麟衛指揮使。


  “哼!這廝隱姓埋名這樣久,如今卻是毫不遮掩的暴露身份,他是故意的吧!他到底想做什麽?”


  白征也覺得古天齊有問題。


  不過,他眼下卻是認為義父同樣古怪。


  義父和天齊聖手之間似乎有過節呢。


  他二人都藏著同一人的畫像,難道……→_→


  白征垂下頭,他一點不想知道義父的情/史。


  他雖是不敢過問,但對淑妃娘娘難免好奇,還有鬱棠……她二人也未免太像了。


  白墨池沒了調侃的心情,歎了口氣,道:“老大,你繼續盯著一品閣,一旦有任何異動,立刻告知我!”


  白征道:“是!義父!”


  兄弟三人從書房走了出來,白楊和白淮忍不住的問了起來。


  白楊:“棠姑娘真的就是糖糖?”


  白淮:“她現在當真就在一品閣?我想去見見她,她這些年也是不易,如今更是被陷害殺人,日後有我們兄弟三人,看誰還敢欺她!”


  白楊:“棠姑娘我倒是見過幾麵,她真的就是糖糖?都說那大十八變,她這變化也忒大了。”


  白淮也麵帶笑意,滿懷憧憬。


  畢竟棠姑娘他們都見過,那樣好看的姑娘,放眼整個京城也尋不出幾人來的。


  此時的兄弟幾人,仿佛是終於等到了自家的小白菜茁壯成長了。


  ……


  陸一鳴剛帶人準備出城,迎麵撞見了陸府的護院。


  三日前陸一鳴昏迷之後,陸府的護院不敢耽擱,留下了一部分繼續尋找鬱棠。


  此時,這一行人剛剛歸來,見陸一鳴又要出城,為首一人上前道:“大人,且先留步,聽屬下一言!”


  男子快速跳下馬背,行至陸一鳴跟前,將事情一五一十的稟報了一遍。


  陸一鳴緊蹙的眉宇倏然之間平緩了不少。


  但下一刻又蹙得更深。


  晉王、白征、明遠博,以及鬱瑾年都回京了……


  旁人他尚且不知,但晉王和白征,是與鬱棠一同掉入橫河的,他二人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定然不會將鬱棠棄下。


  也就是說,鬱棠極有可能也回京了。


  可她又能去哪裏?

  除卻將軍府,和陸府之外,她哪還有棲身之所?


  一想到晉王對鬱棠的與眾不同,陸一鳴的胸口一陣堵悶,他不是一個愚鈍之人,自是知道,是自己親手將鬱棠推開了。


  他原以為,鬱棠是他的一部分,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他,但是如今他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或許,這世上沒有誰對誰的好是理所當然。


  陸一鳴調轉馬頭,對一眾隨從低喝了一聲:“去晉王府!”


  他尚且不知白征和明遠博又是怎麽一回事,但這幾個男子當中,最有可能做出“藏起”鬱棠的人,就隻有晉王趙澈。


  陸一鳴領著一行人,朝著晉王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


  此時的晉王已經沐浴更衣,下巴的暗青色胡渣修整的幹幹淨淨,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錦緞長袍,白玉冠半挽,身上的大氅熏了香,他從寢房走出,引得紅九頻頻張望。


  他家王爺,幾時變得這樣好看?


  紅九低著頭上前,盯著趙澈的黑色皂靴,道:“王爺,這次是我之過,還望王爺責罰!”


  趙澈和鬱棠一起跳入橫河是一個意外,他從未想過為了一個女子,會不要命,但這次也收獲了天齊聖手這個意外之喜。


  紅九以為,王爺一定不會真的罰他。


  所以才這般自覺的認錯。


  誰知,趙澈揮手:“好,罰半年月銀。”


  紅九:“……”


  少年以為自己聽錯了,猛然抬頭錯愕的看著趙澈,隻見他家主子眉心稍蹙,似在痛苦隱忍,紅九當即明白了過來:“王爺,我今晚就將棠姑娘給你抱過來!”


  天齊聖手所住的地方,必然是機關重重。


  這些年硬闖入一品閣的人,都是有去無回。


  趙澈可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


  “陸一鳴來了?”趙澈揉了揉眉心。


  一個天齊聖手就難辦了,還有一個吃著鍋裏看著碗裏的陸一鳴。


  趙澈想要長長久久抱著美人,那麽首先要對付的就是這二人!

  紅九為了半年的月銀痛心疾首,嗓音都變得陰鬱了:“回王爺,陸大人的確來了,眼下就在前廳候著。”


  趙澈冷哼了一聲。


  區區一個陸一鳴,憑什麽與他搶人!

  別說是鬱棠已經嫁給了陸一鳴,就算是鬱棠心悅著陸一鳴,他趙澈想要的女人,還是會不擇手段的搶來!

  趙澈來到前廳,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陸一鳴。


  見陸一鳴神情憔悴,身段雖頎長,但不如他的身板修韌健碩。


  “一見陸郎終生誤”的陸三少,也不過如此。


  趙澈尚未落座,陸一鳴就抱拳道:“下官今日特來拜訪,不知王爺可曾見過內子?”


  趙澈側過身,他索性在陸一鳴跟前站定,他比陸一鳴稍稍高出了幾許,這樣的差距讓晉王殿下的內心十分歡快。


  嗬,陸一鳴沒他高。


  “嗯?據本王所知,陸夫人眼下就關在刑部,等到來年秋後流放,陸大人不去牢房找人,來本王府上作甚?”趙澈勾唇一笑,睜眼說瞎話。


  鬱將軍府已經準備了鬱棠的替身,而眼下,正是那替身被關在刑部大牢。


  陸一鳴腮幫子鼓了鼓,他也知這樣貿然前來,趙澈根本不會承認,可鬱棠失蹤這樣久,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麽辦法才能將她尋回來。


  這陣子,隻要陸一鳴合上眼,腦中就會浮現那日在刑部的場景,鬱棠就那樣冷冷的看著他,眼神又冷又決絕。


  她好像早就做好了與他決裂的準備。


  可陸一鳴自己卻是從未想過和離。


  趙澈還是第一次關注男子的相貌。


  他將陸一鳴上上下下掃了一遍,甚至是他的五官,仔仔細細、全方位的比較了一下,突然感覺到一絲優越感。


  他比陸一鳴好看。


  尤其是唇!


  鬱棠主動親過他了,陸一鳴有這個待遇麽?


  這廂,陸一鳴也發現趙澈一直盯著他的唇看。


  陸一鳴:“……”


  趙澈收回視線:“陸大人還是請回吧,本王這裏沒有什麽陸夫人。”


  陸一鳴沒有理由留下,隻好暫且離開。


  他覺得晉王有哪裏不對勁。


  而且這種不對勁一定是和鬱棠有關係。


  一想到方才晉王盯著他的唇看,陸一鳴一陣煩躁。


  他不敢去想象,鬱棠被陸一鳴帶走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們幾個人留在晉王府外,若有任何異動,立刻來報!”陸一鳴吩咐了一聲,擰著眉離開了。


  “是!大人!”


  此時,晉王府門外的各路便衣探子們又開始頭疼了。


  “賣膏藥咯!包治百病的祖傳膏藥!”


  “賣燒餅,好吃的燒餅!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


  晉王身份特殊,暗中盯著他的權貴比比皆是,門外的巷子兩頭來來往往都是探子,現在又多了一批……


  這樣搞下去,會很擁擠的!

  陸一鳴留下的心腹環視了一周,晉王府巷子外麵幾乎賣什麽的都有,幾人心一橫,索性就嚷嚷道:“算命,算命!算不準不要錢!”


  ……


  次日一早。


  一品閣大門外先後停下了數匹高頭大馬。


  這幾匹駿馬的毛色油光華亮,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極品好馬。


  而與此同時,馬背上托著的男子亦是豐神俊朗,一個個收拾的人模狗樣。


  百姓們聞訊而來,一大清早就是為了一睹美男風采。


  要知道,一品閣作為天下第一閣,想要進入閣內,除卻需要大量金銀珠寶之外,還需相貌俊朗,若是容貌不達標,根本踏足不了一品閣的大門。


  一品閣內機關重重,若非是閣主放行,根本無人能活著進來。


  故此,每次有人前來一品閣有事相求時,百姓們都會過來觀望。


  而今天早上更為壯觀。


  晉王趙澈、麒麟衛白征、歸德侯府世子明遠博、將軍府的鬱瑾年、當朝四皇子趙子翼,以及其他有事相求的青年才俊都來了。


  這些人可都是京城尚未成婚的權貴,身份尊貴不可言喻,相貌也是上乘。


  也不曉得是否都能進入呢……


  白征忍不住看了一眼趙澈,不得不承認,要論起相貌,整個大梁還當真找不出有幾人能與趙澈分庭抗禮的。


  趙澈回瞪了他一眼:“白大人這樣看著本王,莫不是對你自己沒有信心?”


  白征啞然。


  他不是一個以色/侍人的人,可要進入一品閣,他也花了心思,還特意換上了簇新的衣袍。


  一旁的明遠博挑眉,他自詡也是一個相貌俊美的男子,隻盼著莫要被拒之門外。


  鬱瑾年有點慌,有趙澈、白征、明遠博在前,他對自己的容貌並沒有那麽大的信心。


  另一側,趙子翼倒是興致勃勃,他一定要進入一品閣,給卿蘭表妹求一個貼身自保的小機關,以免表妹又被人欺負。


  這廂,站在閣樓窗前的古天齊,和藹的對鬱棠說:“棠兒,今年還剩下四個名額,下麵那些人,你想讓哪幾人進來?”


  一品閣每年隻接待十位客人,這是古天齊十幾年前就定下來的規矩。


  鬱棠看著下麵烏泱泱的一群人。


  她欠了趙澈的,能還人情的時候,她當然要還了。


  而白征與她有舊交,明遠博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世,鬱瑾年又曾是她的弟弟……


  鬱棠想了想,指著下麵幾人道:“師父,若不就他們四個吧。”


  古天齊似乎早有預料,看著少女明媚的眉眼,異常慈愛:“棠兒啊,你要記住,世間男兒多薄/性,你定要以事業為重。”


  鬱棠:“……”


  雖然她早就不在意男女之情,可總覺得師父在勸她,一輩子還是孑然一身比較好。


  不過,古天齊轉念又說:“這四人相貌尚可,雖是不及為師,好在勉強能入眼,棠兒若是喜歡,日後可多加考驗考驗。”


  鬱棠:“……”←_←


  ※※※※※※※※※※※※※※※※※※※※


  一號爹爹:外麵都是大灰狼,隻有師父才是最好的。


  鬱棠:嗯,我明白了。


  趙澈:本王明明是哈士奇→_→


  白征:……??


  ————


  姑娘們,今天的兩更都奉上啦,明天早上六點見^_^

  更新時間:早6點、晚6點,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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