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鬱棠是新婦,就這樣被一個外男抱著,委實不合規矩。
幸而方才是情況特殊,倒不足以令人詬病。
鬱棠回過神,伸手去推趙澈的胸膛,這人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麽長大的,身子健碩堅硬,隔著衣料,她甚至能感覺到裏麵的條線清晰的肌理。
兩人對視,鬱棠完全看不明白趙澈眼中的神色。
他就那麽喜歡抱著別人麽?
傳言不好女色的晉王,怎的這般行事?
對了!
鬱棠記得,上輩子的時候,陸一鳴步步高升,最終位列首輔之位,他和趙澈成了政壇上的死敵。莫不是這個時候這二人便已經對抗上了?趙澈這般做,隻是為了惡心陸一鳴?
嗬嗬……
鬱棠想笑,怎麽所有人都將她當做是工具了,想來趙澈也是如此吧?
他為了惡心陸一鳴,今晚抱了她三次了,可他這般行事,就沒有想過會她帶來多大的困擾麽?!
看見小女子眼中的悲切和憤然,趙澈的鐵臂倏然一鬆,隨後站得筆直,又恢複了那個冷硬無常的晉王殿下。
這時,鬱將軍和陸一鳴對視了一眼。
要知道,趙澈重回大梁的這三年期間,他從不與朝中臣子打交道,這人看似行走在權力之巔,但與此同時又與一切權貴隔絕,更別提對哪一個女子感興趣。
而就在方才,鬱將軍看的真真切切,趙澈幾乎是撲過去接住了鬱棠。
鬱將軍留一個心眼,歎道:“棠兒啊,你不要令為父失望,你和卿蘭都是為父的女兒,為父不會有意偏袒誰,但卿蘭這些年的確是在外受苦了,血靈芝必須讓給她。”
說著,鬱將軍吩咐道:“來人!將血靈芝從庫房取出來,今日就從棠兒名下劃去。”
鬱將軍發話了,鬱棠無計可施。
倘若鬱卿蘭當真有病,需要血靈芝醫治,她可以讓給她。
可事實上,鬱卿蘭所做的這一切就是要斷了她生的機會。
上輩子,即便鬱卿蘭得到了血靈芝,她也不曾服藥,而是隨手給毀了。
鬱棠不想哭,可是這一刻,那種無法操控命運的無力感讓她近乎奔潰。
她求之不得、視若珍寶的東西,別人輕鬆就能得到,之後卻棄若敝屣。
她怔怔的看著鬱將軍,渴望他能明察秋毫,但鬱將軍卻移開了視線,似乎並不想看見她。
也是了。
一個是親生骨肉,另一個隻不過是他撿回來的小乞兒,孰輕孰重,換做是誰都不會猶豫吧。
鬱棠歎了口氣,仰麵望著屋頂的欄柱,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她本身就是一個不值錢的替身,她的眼淚更不值錢,沒有人會在意,既然如此,她哭給誰看呢,無非是自取其辱罷了。
趙澈在八仙椅上落座,右手修長的食指在高挺的鼻梁上蹭了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鬱卿蘭眼角的餘光多留意了他幾眼,她知道趙澈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她要全力製止他和鬱棠走到一塊才行。
方才親眼看見趙澈抱住鬱棠,鬱卿蘭心中不太舒服。
陸一鳴和趙子翼,甚至是這個世界的其他男配,都很好攻略,獨獨這個晉王趙澈最是棘手。
按著書中的內容,趙澈和鬱棠之間有幾世的情緣,鬱卿蘭知道,要想反轉劇情,她務必要製止這二人修成正果。
一旦書中的男女主在一起,她作為女配,在這個世界的運道就會大大受損。
所以,她才選在了鬱棠嫁給陸一鳴的這一天回來。
隻要鬱棠和陸一鳴不和離,她就不可能再和趙澈有交集。
這樣想著,鬱卿蘭當即想撮合鬱棠和陸一鳴。
她明明記得鬱棠對陸一鳴情深不已,可她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表哥,方才姐姐差點受傷,你快些看看姐姐有你沒有事?”鬱卿蘭關切道。
鬱將軍的夫人,乃陸家女,是陸一鳴的姑母,故此鬱卿蘭也喚陸一鳴一聲“表哥”。
聞言,陸一鳴看向了鬱棠,有些話堵在了他喉嚨裏,卻是說不出來。
而就在這時,下人捧著一隻錦盒,疾步跑了過來,在鬱將軍麵前站立時,道:“將軍!大事不好了,血靈芝被人毀了!”
此言一出,鬱將軍和鬱夫人登時站起身來。
要知道,鬱卿蘭是他們的心尖寵,別說是血靈芝了,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月,夫妻兩人也會拚命給她摘下來。
女兒的身子需要血靈芝調養,當然要給她爭取。
鬱將軍看了一眼血靈芝,又看向了鬱棠,“這……怎麽會這樣?!”
血靈芝是當初陸家贈與鬱棠的,在今日之前皆是由鬱棠親自掌管,將軍夫人登時憤然道:“好一個歹毒的女子!我鬱家待你不薄,你竟然這般卑劣,寧可毀了血靈芝,可不肯讓給我兒!”
一屋子的人都在指指點點。
鬱棠有口難辯,身為弱者,有時候真的連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陸一鳴這時也看著她,“真的是你做的?”
他的眼神中有憤怒,甚至可以說是失望透頂。
縱使這些年的相處,他也不肯給她一星半點的信任,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要娶她呢?!
鬱棠淡淡一笑,“陸大人,你以為是怎樣,那便是怎樣吧。”
“啪”的一聲。
陸一鳴揚起手掌,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一瞬間,他自己也怔住了。
他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如此,隻是看著鬱棠臉上的風輕雲淡,他有些煩躁。
這一巴掌打下去,陸一鳴被自己震驚了,而鬱棠卻是清醒了。
這個世上沒有人會站在她身邊,她如果不夠強大,隻能任人拿捏。
麵頰很疼,這一巴掌打的她腦中嗡嗡作響。
在場的人皆是各懷心思。
鬱卿蘭雖然因為陸一鳴在意她而暗暗竊喜,但同時她不能讓陸一鳴和鬱棠和離。
鬱將軍的心跟著提了一下,卻也沒有開口說話。
將軍夫人的唇角溢出一抹得意之笑,仿佛在說:看吧,陸一鳴雖然娶了一個替身,但心裏真正在意的還是我的親生女兒。
而此刻,隨即又是“啪”的一聲,趙澈手中的杯盞竟然生生碎裂了。
他的大掌以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力道捏緊了杯盞,因為太過用力,指尖發白,鬱將軍一側目就看見了這樣一幕,倏然之間蹙了眉。
鬱棠舔了舔唇角,拋開了一切大家閨秀的端莊,道:“這不是血靈芝,真正的血靈芝已經被人掉包,我本有心疾,此事可由郎中作證,我若是毀了血靈芝,豈不是斷了我自己的生路?你們如果不信,大可讓郎中過來驗證!”
血靈芝有一股奇怪的氣味,而此物雖然看著像,但並不是。
鬱棠站在廳堂中,她挺直了腰板。
即便她不是鬱家的大小姐,也不是陸一鳴喜歡的女子,可她是她,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人!
鬱將軍點頭示意,稍過片刻,下人便領著一花白胡子的郎中過來,似乎為了公平起見,除卻這位老者之外,還另有一名醫者。
這二人先後查驗了被損壞的“血靈芝”,皆搖了搖頭。
此時的陸一鳴,他的右手在發顫,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鬱棠,少女左臉上的五根手指印委實明顯,她膚色白皙如脂,這樣的五指印,顯得尤為刺目。
陸一鳴的呼吸不太順暢了。
兩位醫者先後道:“將軍,此物並非是血靈芝。”
“確實如此,血靈芝乃罕見之物,醫書上有記載,血靈芝有漆樣光澤,氣微,味淡。此物卻是毫無氣味,而且是被人上過色的。”
此言一出,鬱將軍看著鬱棠的神色,變得前所有為的複雜,將軍夫人蹙著眉,隻好沉默。
這時,下人想起了什麽,當即道:“將軍,夫人!方才小的去庫房,看見門鎖有被撬開的痕跡!”
眾人皆麵麵相覷。
眼下事實如何,好像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莫非有人潛入了將軍府,並且盜走了血靈芝?
鬱棠很清楚自己的身子狀況,上輩子即便在最後關頭她沒有被逼自盡,拖著那副病軀,也活不了多久。
眼下血靈芝不見了,她比誰都著急。
會是誰?
是鬱卿蘭做的麽?
鬱棠留了一個心眼,她還是大意了,明明已經知道鬱卿蘭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鬱卿蘭甚至有未卜先知之能,她如何能大意!
鬱棠往前走了幾步,仰著小臉,倔強的看著陸一鳴,“陸大人,可見你方才打錯人了,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說著,反手就給了陸一鳴一巴掌。
打完之後,她隻覺神清氣爽,那麽多年的憋屈,今晚總算是能發泄一下。
陸一鳴歪著臉,怔怔的看著她,她在他麵前一直以來都是小心翼翼,任何事都會隨著他的心意,即便她不善表達,可這些年她無意之中流出來的愛慕也是十分明顯。
可她今晚,她手動打了他。
她眼中更無半點愛慕傾心之意。
而這時,鬱棠無視陸一鳴,也無視所有人驚愕的目光,對將軍夫婦道:“父親,母親,女兒眼下已經是陸家婦,我既然和離,便要去陸家討要和離書,今晚打擾了父親和母親了。”
說著,她轉身離開。
鬱卿蘭此人太過高深莫測,她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她需要好好謀劃一番!再者,血靈芝毀了,她留下也沒什麽意義。
走出了廳堂,侍月哭著上前,“夫人,你沒事吧,今晚當真是嚇死婢子了,他們不讓婢子進去,即便婢子想幫忙,卻也是進不去。”
鬱棠拉著她離開,“傻丫頭,你能幫什麽忙,莫要哭了,日後的路還很長,你若是願意跟著我,我定然盡力保你,你若是想離開,我也會給你尋一個好出路。”
侍月哭得更厲害,“婢子哪兒也不想去,婢子要留在夫人身邊!”
走出了將軍府,鬱棠回頭望了一眼。
她記得被鬱將軍第一次領上門的時候,那年將軍府的門第對她而言是那樣的高,而她卻是藐若螻蟻。
如今亦然。
……
夜色漸濃,馬車在城中緩緩往前,一紅衣少年騎著馬靠近了馬車,將一隻錦盒遞了進去。
趙澈從假寐中睜開眼,他打開錦盒,眉頭蹙著,“罷了,這藥也未必於我有用。”
男人修長的五指極有規律的敲擊著馬車內的矮幾,半晌才道:“聽本王之命,放一條消息出去,就說本王手上也有一枚血靈芝。”
紅九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王爺!這……這不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毫無懸念、直截了當的告訴鬱將軍,今晚是咱們做賊了麽?”
“閉嘴!立刻照辦!”
紅九:“……”他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