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純真摯愛
記憶一點一點的掀開，淩婕的瞳孔慢慢的收縮，再猛然放大，死死的盯著手裏的琴弦，纖纖玉指卻再也不願撥動半分。
因為腦海當中，不再是那粉色溫馨的記憶，而是……魏玖被五花大綁在她的麵前，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而他的身邊環繞的是一群司空家族的劊子手。這些人手裏的小刀一揮，就必定會伴隨傳來一聲魏玖的哀嚎，而那一點點剝離下來的卻是魏玖的血肉。
那竟然是這世間最殘酷的淩遲之刑，千刀萬剮的折磨又何止是死亡那麽簡單？
那些所謂的家人，本身的罪罰就是百死莫贖。學校裏的同學老師，在她心底更是死之後快。而那些所謂關心她在乎她的九義堂熟人，縱然是死她也不會落半滴眼淚。至於舒錦惠、言小瑾這般親密的姐妹，她的心裏很痛，隻是那種疼痛依舊在能夠接受的範圍當中。
但魏玖卻不一樣，那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
那些心動的畫麵、那些曖昧的場景、那些癡纏的記憶，這個男人，又怎麽能夠這樣當著自己的麵死去？其他人的死活，於她何幹？但這個男人，不能死。淩婕的呼吸都跟著魏玖的哀嚎變慢，每一聲哀嚎都讓她心頭一緊，更是讓她一陣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手指上的動作一停，腦海裏魏玖被淩遲的畫麵就停頓了下來，而魏玖的痛苦自然也就平淡了不少。淩婕心裏一喜，手指連忙停下，還有什麽是比讓魏玖擺脫這樣非人折磨更重要的事呢？
瀑布上的水流急湍而下，卻是完全不會灑落在淩婕身上，實際上，封心琴麵前就仿佛是一個真空區，別說是水滴，就連空氣和聲音都無法和外界交匯。
淩婕的手指一離開琴弦，封心琴上盛放的光澤就不禁黯淡下去，當然這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卻隻見封心琴上已經有一般的琴身已經變成普通木器的顏色，而剩下一般雖然斑駁這五彩的光華，但消散的速度極快，幾乎算得上是肉眼可見。
如果淩婕恢複了全部的記憶，一定知道，這消散的光澤就如同一個計時器一般，待到光澤完完全全的消散，這首煉魂曲也就失敗了。而完全消散的條件，則正是封心琴停止彈奏十秒鍾，魏玖的挑戰也就是敗在這十秒鍾的規定之上。
一秒.……兩秒……十秒鍾，一個說短不短，但說長，也絕對算不上長的時間。
眼看著光澤越來越少，漆黑的陰影，竟已經吞噬了琴身十之八九的位置，眼看最後一點希望就要破滅。
就在這時，淩婕腦海當中憑空傳來一道破風聲，然後心智在一瞬之間，豁然開朗。
那渾濁的大腦裏竟恍若有一點若隱若現的光澤在閃耀著，那是魏玖曾經在她心魂之中留下的一絲印記。她覺醒記憶和修為之前，這絲印記就已然在她體內，隻是那時她無法使用，所以魏玖也沒有太過於在意。隻是後來，連魏玖都不知道，那絲印記早已被她體內強大的底蘊積累給吞噬。
無巧不成書，魏玖心髒破碎，所有留在別人身上的印記和契約都應該隨之破碎。但唯獨這枚，被淩婕強大修為吞噬的印記，竟在失去魏玖生命力做動力的前提下，依舊倔強的存在著。也就是從那一刻起，這枚印記擁有著魏玖的氣息，卻依附著淩婕的生命。
而這一刻，這枚印記，竟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淩婕眼神恢複一絲清明，雖然時間極短，但是足夠了。
心底一驚的同時，雙手連忙扶上琴弦，再一次彈奏起來。哀傷、絕望的音符響起，封心琴上再一次閃耀出一層層幽光，繞梁之音，再一次在這個真空的空間裏蔓延著。
煉魂曲，終於接近尾聲了，隻剩下最後的四分之一章，但淩婕的心卻沒有鬆懈絲毫。
雖然腦海中的印記讓她勉強撐過了剛才意識的淪陷，但這並不代表結束。正相反，隻要她撥動琴弦，她就能看到那被淩遲處死的魏玖、看到那苦苦哀求的身形、看到那絕望的眼神，哪怕心底已知是是幻，但她還是接受不了自己這樣傷害魏玖。
“不……玖哥哥.……不.……不是這樣的.……”對著腦海裏魏玖絕望的眼眸，淩婕仿佛看到自己親手將魏玖送入絕境，她仿佛聽到魏玖在怪她、在責問她。
委屈的淚水無力的滑出眼眶，她無法為自己辯解什麽。
眼淚，一點一點的低落在封心琴上，但淚痕卻無法激起她的憐憫。反倒是，伴隨著淩婕的哭聲和淚水，封心琴上的幽光更是顯露出幾絲悲傷和恐懼的氣息。那些負麵情緒深深的籠罩著彈奏者，直接影響的，則是腦海裏的場景。
腦海裏的魏玖，已經麵目全非，但行凶的劊子手卻從司空家族變成了淩婕自己。一枚長長的匕首，那是魏影的拿手兵器，卻被淩婕狠狠的刺入魏玖的胸口，匕首轉動了一下，淩婕仿佛能夠聽到心髒被攪碎的聲音。
而魏玖的身邊，那些都是她親如姐妹的人啊，舒錦惠、言小瑾、魏影。再往邊上是她不怎麽熟悉張夢鳶和江萌，而另一側，卻是她從未見過的蘇潔和嶽靈。這些人，或是熟悉或是陌生，都是魏玖心底掛念之人，但都葬身在她手裏的匕首上。
“不……不要……不要……”淩婕尖叫著，語氣充滿了無助和絕望，但手裏的匕首卻沒有絲毫的停歇，一下一下刺穿著魏玖的胸口。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匕首上，然後一點一點流入魏玖身體。
眼淚，順著玉指灌入琴身上，然後一點一點被封心琴吞噬。
隻要淩婕彈奏的煉魂曲不停，腦海裏她對魏玖的傷害就不會停止，這個道理她懂，但她舍不得放棄，也不能放棄！
如果說死去是解脫，活下來是獨自承受罪責的話，那此刻說淩婕置身阿鼻地獄也不為過吧？還有什麽比這樣親手傷害自己愛人，還是慘無人道的傷害更加可憐的事情嗎？
眼淚，不，那已經不是眼淚，那是血淚。
魏玖曾經流過，為了舒錦惠，而這一刻，淩婕的眼眶裏，也流淌出了鮮紅的血淚，一點一點朝封心琴上侵蝕而去。妖異的紅色竟然點點吞噬封心琴原本的顏色，而後，每一個彈出的音符裏，仿佛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色彩。
淩婕的手指，不知何時早已被磨破，雙手哪裏還有半分往日嬌嫩的樣子。但她，卻依舊宛若瘋子一般，倔強而瘋狂的彈奏著，倔強而瘋狂的傷害著魏玖。
“值得嗎？你這樣做，值得嗎？你的心，明明已經放棄，從一開始你舍不得傷害他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輸了，這樣折磨自己，值得嗎？”虛空之中，萬古神樹的聲音傳來，無奈的歎息到。
淩婕輕輕的看向自己的雙手，一咬牙，倔強的說道，“沒有什麽值不值得的，他就是我的全部，失去他又有什麽意義呢？為了他，化身惡魔又何妨？墮入地獄能怎樣？別說是這麽一點折磨，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的靈魂，我都不在乎！”
“是麽？可是這樣做真的有意義麽？你既然愛他，怎麽又忍心傷害他呢？為了複活他陪在你的身邊，卻讓他遭遇這般無窮無盡的折磨，你這麽自私的愛，他能接受嗎？”萬古神樹的聲音再一次襲來，語氣裏，三分憤怒，七分不解。
淩婕沉默了半響，但手上的煉魂曲卻沒有絲毫的懈怠，看著馬上就要結束了，這才眉開眼笑到，“嗬嗬，前輩，你真的懂什麽是愛麽？他能不能原不原諒我、能不能接受我，於我何幹？我隻要他好、隻要他活下去就夠了，就算我從此再不出現在他麵前，我也心甘情願！”
終於，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這首漫長的《煉魂曲》終於結束了，腦海裏最後一幕是魏玖的胸口，被淩婕刺成了馬蜂窩一般，絕無半點生機。而他臉頰之上，那不甘和絕望的更是讓人心底陣陣發咻，不敢直視。
但卻不包含淩婕，一曲彈完，她的手指早已疼的使不出絲毫的力氣，但她的嘴角還是露出一道癡癡的笑容，注視著腦海裏魏玖失去呼吸的身體，她問情的說道，“最後的疼愛，卻是不得不傷害，誰說傷害不也是一種愛呢？”
是啊，誰又能否定她對魏玖的愛呢？至少，那些痛苦是真的、那些血淚是真的、那些為愛磨損的手指也是真的。或許就是有這樣一種至真至純的愛，在這樣沒有雜質的愛情麵前，區區傷害，或許真的不值一提吧！
“誰說傷害不也是一種愛呢？？？”虛空中，萬古神樹突然重複了一道這句話，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歎息的說道，“是啊，在你對他的愛麵前，這點愛又算得了什麽呢？你贏了！”
虛空之下，流光突生，異象四起。
淩婕的血淚、手指的破損、失卻的記憶都恢複如常，麵前的封心琴突然散發出白皙的光芒，然後白光一點一點撐開這枚玄奇的古琴。
一道一道裂痕瞬速爬滿琴身，一點一點蔓延開來，隨即，封心琴，碎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