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風雪夜來人
爹娶於翠的時候傷了姥姥的心。
這個姥姥是我親生母親的媽媽。她曾說隻要於翠在,她就不認我們這一家人。
當然,我是個例外。畢竟她是我的親姥姥。
於翠走了,我去看望姥姥,把事情跟她說了,並說想搬過來照顧她。
姥姥的年紀大了,的確需要人照顧。
搬到河西的陳家集,最高興的是陳小娣,最不高興的應該是二狗娘。
二狗娘恨著我呢。
至於陳小娣,據說我小時候下河淹了,是她把我從河裏撈起來的。
那個時候,這樣的事時有發生,感恩之情也淡很多。
不過,以前還是走動過幾次。
陳小娣的體格跟郭雲彩差不多,很多時候讓人感覺更像個男人,所以都二十七了還沒嫁出去。
以前倒是應過一門親事,可後來跟男人吵了幾句嘴,她氣不過,上去給那個男人來了個背摔,跌得那男人七腥八素的,說什麽也不要她了,不但如此,也沒人敢上門給她說親,愁得她爹娘整天唉聲歎氣,可又沒有辦法。
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她,不過礙於她曾經救過自己,麵子上總要說的過去。
曾經試圖把陳小娣和我認識的女人比較,卻發現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郭雲彩雖然身材魁偉,可讓人看了畢竟是個女人,而陳小娣,那就活脫脫是個男人,故而也不怎麽跟她來往。
我把宋水村的地包給了村裏的一個人,安心住到了陳家集。
雖然我不喜歡陳小娣,卻也不是很討厭她。
這對她來說無疑已經是最高興的事,沒事就會跑來找我。
一晃到了春節。
因為在這裏熟悉的人不多,我先去給陳小娣拜年。
她見我來了,很高興,將我讓到屋裏,說什麽也要我到炕上坐一會兒。
我連忙推辭,說:“我還要回村給老人拜年!”
陳小娣卻是不讓,擋在門口,說:“你上去,就坐一會兒!”
我無奈,隻好脫了鞋坐到炕上。
陳小娣用盤子裝了些花生瓜子端過來,大刺啦啦的坐到我的身邊,說:“吃花生!”
我拿了一個捏在手裏,問:“你家裏人呢?”
陳小娣說:“我們在大哥那裏過的年,爹娘都在他那兒。我受不了嫂子的臉色,自己回來了。我也知道自己長得不像個人,那也用不著天天數落我。”說到這裏,她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我的心一動,連忙安慰她,說:“你別這麽說自己。”可惜,實在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讚美她,隻好作罷。
陳小娣微微的歎了一聲,說:“我也知道村裏人都是怎麽說我的。有些男人說的可難聽,說我下河根本就不用穿汗衫,跟他們一樣,穿個大褲衩子就行了,反正也看不出來是個女的。”
我心想人家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陳小娣看我不應聲,氣呼呼的問:“是不是你也這麽想?我就知道你們都這麽想!我也不是一點不沒有。”她努力的挺了挺胸,可怎麽看也是平的。
我說:“你管別人怎麽說幹什麽?”
陳小娣幽幽的說:“我也這麽想過,可根本就不行。天天有人在你背後嘀咕你,你裝聽不見是不可能的。”
我很了解她此時此刻的心境,說:“你別多想!我就覺得你挺好,我就是太小,要是我跟你年紀差不多的話,說不定就娶你回家做媳婦呢!”
陳小娣顯出少有的忸怩,卻也洋溢著興奮,問:“你說的是真的?”
我覺得她太幼稚,自己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會如此的高興,連忙點點頭,說:“真的!”
陳小娣笑著說:“我知道你是哄我的。不過,我還是很高興,這麽多年,誰也沒哄過我,就連我哥哥都沒這樣對我,到頭來哄我高興的竟然是你這麽個毛頭小子。”
我輕輕的哼了一聲,說:“哼,我哄你高興,你卻來罵我。早知道……”
陳小娣突然用手捂著我的嘴,不讓我說下去,解釋說:“我是心裏高興!”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也許隻是她對自己的態度,或者是她眼神裏隱藏著的東西,我突然抓住她的手,用力的一拉,順勢壓在她的身上,半開玩笑的說:“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個毛頭小子!”
我的語氣略微有些飄忽,主要是為了讓她不要太認真對待這件事情,也做好了隻要她一反抗,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跳起來的準備,讓她絕對認為這隻是個玩笑。
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陳小娣一動不動的躺著,瞪著眼睛看著我。她的舉動讓我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為了表明這隻是一個玩笑,我依然說著:“還說我是毛頭小子不說了?”
陳小娣抿著嘴笑著,像是在告訴我自己根本就看穿了我的心意,但並不當回事。
我完全愣住了,識趣的從她的身上爬起來,重新做好,喃喃著說:“我跟你開玩笑的!”
陳小娣沒起來,挪動了一下身子躺正了,說:“我知道!”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我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還以為你會打我呢!”
陳小娣笑著說:“你又沒把我怎麽樣,我打你幹什麽?你不都說是開玩笑了嗎?”
“那我不是開玩笑呢?”
“我知道你是在開玩笑。即使不是開玩笑也沒事,反正也嫁不出去!”陳小娣的語氣裏帶著苦澀,臉上卻掛上了嬌羞。
我吐吐舌頭,不知道該再說什麽好了。猶豫了一下,說:“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可真要讓你看看我是不是毛頭小子了!”說著話,再次欺身上去,壓在她的身上。
這一次,陳小娣沒有像剛才那樣不動,將我推開,說:“別鬧!我說著玩的。”
我本來對她也沒又太多的興趣,看她拒絕,也不再繼續,說:“那我走了!”
陳小娣沒有挽留。
天漸漸的黑了,不知何時起了北風,呼號著漫過屋頂,從蕭條的樹枝縫裏溜過去,帶著漫無邊際的寒冷。
枝椏瑟瑟發抖,在黑夜的風中哀怨的搖曳著。
姥姥燒的炕暖暖的,圍在被子納著鞋底。
我坐在她的對麵,看著滿臉皺紋的姥姥,心裏酸酸的。
昏黃的燈光照到外麵很近的距離,不過透過窗戶,我看到下雪了。
雪花很大,落在外麵的窗台上,很快鋪成了一層。
百般無聊的我幹脆趴在窗戶,看著外麵紛紛飄落的雪花。
雖然視野範圍很小,可同樣樂在其中。
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我看了姥姥一眼,問:“這麽晚了,會是誰?”當然,這樣的問題隻是一個習慣,姥姥自然也不知道。
姥姥看了我一眼,朝窗外望了望,說:“你到門口問問。問清楚了再開門!”
我下了炕,在外間找了個鬥笠帶上,出了門,來到院門口,問:“誰啊?”
“是我!”聲音帶著一絲的哽咽,不過還是可以清楚的聽出來是陳小娣。
我連忙打開門讓她進來,看著她果然在哭,問:“你怎麽了?”
陳小娣恨恨的說:“剛跟我嫂子吵了一架,我哥竟然打我。爹娘在邊上看著,也不管!”
雪依然很大,我說:“先進屋裏!”進了屋,我看到她的臉上紅紅的印子還在,氣惱的說:“我可真下的去手!”
陳小娣委屈的流著眼淚,說:“我再也不認我這個哥了!”她哭起來終於像個女人了。
村裏的人都知道他們一家人的關係。
姥姥微微的歎了一聲,說:“快上炕,下麵那麽冷,上來暖和暖和。”
陳小娣也不客氣,脫了鞋上炕,將腿伸到被子裏。
姥姥那邊放著納鞋墊的東西,根本坐不下人,我便靠著炕邊,和陳小娣並排坐著。
我和姥姥一起安慰了她半天,陳小娣這才不哭了。
其時,夜也深了,陳小娣卻沒有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