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考官
春日花開簇簇, 終有花落之時。
等到天氣一日比一日暖,等到街上的女子換上了輕薄的衣裙,手肘挽著的披帛都是輕紗材質, 讓人恍然發覺這夏日是到了, 再看看那些春花,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已經凋落得幹幹淨淨,嫩綠色的葉芽早已經換成了鬱鬱蒼蒼的綠色。
胖一些的人早早就在家裏用了冰盆, 再次感慨越洋商行的硝石,要不是有了硝石製冰,這冰價可貴著呢。同時又開始期待起來, 越洋商行這一次回京都,能帶來什麽好東西?隻可惜那建安府的碼頭修好了之後,越洋商行的海船直接從入海口改走, 有什麽新鮮東西先送到建安府,而不是送到京都來。
此時的林昭與錢寶兒正在林家宅院裏,看著一各個籮筐的東西擺在麵前, 這些東西是直接從越洋商行的海船上送過來的。
這些編織簍子裏, 不少是直接用簡單的花盆裝著植株, 因為在海上顛簸,加上淡水有限, 基本沒給澆過水, 不少植株已經枯黃了, 還有一些小匣子裏裝著的是種子, 當時的玉麥就是這樣來的。
在海上很久的時間, 讓裏麵的稻草都有些發黴了, 錢寶兒捂著鼻子, 林昭說道,“寶兒,要是味道不好聞,你在外麵等一下。”
錢寶兒搖搖頭,“不要,我要一起幫你找。”
小紅尾一直是預知災難的,這一次可不大一樣,頭一次和她說,越洋商行這一次帶過來的糧食,有一個快發黴的根莖狀的主糧,那個植物還沒有完全死掉,早點找到了之後,培育出來可以達到糧食增產。
林昭過來就是要找那種小魚兒說的主糧,沈譽聽兩個小丫頭說要看糧食的箱子,這些東西在海外並不值錢,裏麵隨意丟了一個冊子,寫著裏麵的植物叫什麽名字,作用是什麽,他看林昭催的急,直接把裝有這些東西的幾個箱子從船上運到了府衙宅院。
林昭直接打開了黴味最大的那個箱子,裏麵不光是東西發黴了,甚至還流了臭水出來,就連上麵的冊子都生了不少黑色的黴,不少地方已經模糊的看不清楚字。
錢寶兒往後退了一步,林昭反而是讓聽雨把她的衣袖都擼起來,用繩子捆好,用手開始把東西捧出來。
錢寶兒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也來。”
林昭再次囑咐:“一定要小心一點。”
幾個丫鬟也開始整理這箱子。
林清薇是在整理其他箱子裏的植物果實與冊子,林昭因為學醫,經常會和藥材打交道,她會種植藥材,也會種這些主糧,林清薇讓人把裏麵籮筐的東西弄好了之後,按照相似的習性,擺放羅列好,晚點等林昭把東西給種植起來。
林鴻恩遠遠看著那邊熱火朝天的幹活,對著林鶴說道,“當時玉麥也是這樣來的?”
林鶴點點頭。
父子兩人自從收到了林汛信之後,兩人關係突飛猛進。
“海外果然不少好東西,去年那個叫做番茄的東西也好。”
番茄是在去年從海外送過來的,這種紅彤彤的果子生得太過於豔麗,過去的行商還以為這是什麽毒物,結果番邦人用袖子一擦,就直接開始吃,行商見著本地人無事,然後這種植株就從海外帶回來了。
去年帶了不少番茄植株,隻可惜在路上還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幾株被林昭小心翼翼伺候著,夏天裏得了不少番茄,唐老夫人很喜歡用這個新菜調味。
用番茄和雞蛋炒在一起,酸甜可口;甚至和魚也可以一起煮,番茄魚的味道鮮美清爽,又可以壓住魚本身的那種腥味,還同時保留了番茄特有的爽口酸味;還有一種吃法,那就是把番茄洗淨,切好之後撒上糖,孩子們最為喜歡糖的味道,夏日裏吃了暑氣全消。
唯一不好的就是,這種番茄皮太薄不經碰,要是在本地種植,去其他地方販賣,路上磕碰隻怕就得損掉一半。
唐老夫人本來想要曬成幹,發現這種植株水分太足,曬成幹不好吃,後來就和鮮花一樣,琢磨製成了番茄醬,做了這番茄醬之後,就又有新菜式了。
這種番茄醬酸酸甜甜,和其他的肉醬相比,不太下飯,但是配著口味重一點肉菜,倒是有一種奇妙的滋味。用五香粉裹著的一層麵粉,丟入到油鍋裏炸得金黃酥脆,配上這種番茄醬,風味十足。根據錢寶兒的意見,還用這種方式做了糖醋裏脊,鬆鼠鱖魚,這種少見的菜式,吃過的一次的人都會被驚豔。
今年建安府就用不少地種植番茄,這些番茄到時候會被製成醬,通過雲香樓賣出去。
雲香樓原本隻是京都的一個食肆,因為有各種的鮮花醬,鮮花餅,還有鬆花蛋等風味小吃,各個布政使司所在的府州都設的有雲香樓,這番茄醬在未來一段時間,都應該很受歡迎。
林鴻恩也是到了建安府才知道,二房得的是雲香樓的利錢,而這些錢居然都是妻子唐老夫人攢下的,林汛總覺得二房窮困,但實際上二房可以說是這兩年賺的錢,就等於他大半輩子的積蓄,最主要的是這些錢還在不斷增多。算一算,今年年底大概就足以在京都那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上不錯的宅院了。
林鴻恩的目光落在錢寶兒的身上,錢寶兒今年過完生日之後,按照高僧的批語,要回京都了,他開口說道:“我在想,你要不要在京都置辦產業。讓昭昭那孩子住到京都裏去。”
其實這個念頭,林鶴與柳氏都想過,隻是他們兩人都在這裏,單單把林昭安置在京都,又舍不得這個小姑娘,但每當一想著不去京都,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總有些可惜。
林鶴問道:“為什麽要單單讓昭昭去京都?”
“我和錢老太爺說起過昭昭,我們兩人都覺得她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兒見過似的。我去過的地方,是在南邊,然後大半的時候是在京都,而錢老太爺要麽是鄖安縣,要麽是在打仗的,我們兩人交際過得地方就是京都。當然,也有可能是錯覺,隻是……倘若萬一呢?”
聽到了這裏,林鶴精神一震,連忙說道,“你們都覺得眼熟?”
“有點說不清。”林鴻恩說道,“因為並不是那種很眼熟的感覺。”
林鶴歎了一口氣,有時候人與人之間覺得有眼緣也是如此,可能隻是五官之中因為部分相似而產生的錯覺。
林鴻恩知道,林昭這孩子的事是林家人的心事,他說道:“另外就是晟彥這孩子的事,秋闈若是過了,也會到京都裏備考,還有清薇丫頭也要嫁人,不如索性備下宅子,在京都裏一陣子,免得清薇丫頭一個人在京都裏,她也難免惴惴,柳氏若是在京都裏,清薇丫頭心中也能安定一些。再則是女院也會賣我個麵子,昭昭可以和寶兒那丫頭一起去女院讀書,若是京都裏遇到了合適,就在京都裏選個夫婿,若是沒有,去了一趟女院,名聲也好聽一些。”
這樣做唯一有個缺點,那就是淡淡留著林鶴一人在這建安府了。
兩人忽然注意到,錢寶兒似乎是對林昭說了什麽,兩個孩子伺弄起來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因為隔得遠,有些看不清。
“看來是找到了東西了。”林鶴笑著說道,想著女兒說的那能夠畝產千斤的主糧,總覺得有些不太現實,但心中又有期待。
“是不是這個?”錢寶兒用手帕找到一個充滿黴味的塊莖,上麵有發黃的嫩芽,整個塊莖都帶著點黴味。
“是的。”林昭小心翼翼地捧過來這個塊莖,笑著說道,“寶兒真厲害。”錢寶兒的動作很小心,在挖到了塊莖之後,沒有碰傷一點地方。
林清薇的手很巧,她小心翼翼打開了黏在一起的冊子,對應上了之後說道:“這是叫做番薯。”
塊莖類的,能夠生出這樣黃色芽的,也就隻有這個,而且還叫做番薯,這就和小紅尾的話對應上了。
林昭仰頭衝著林清薇笑道:“謝謝姐姐。”
“其他的植株我都已經分好了,晚點你處理好了這個,其他的也可以種下去了。”林清薇手裏捧著沾了不少黴的冊子,“這個我得回去整理一下,重新抄錄一本給你。”
林昭點點頭。
林昭捧著東西回到了房子裏,讓寶兒先洗漱,她自己則是伺弄這塊莖主糧。
林鴻恩和林鶴遠遠看著孩子離開,林鶴忽然想到了夫婿之事,其實沈家小子一直和女兒通筆友,若是兩家人有意……
如果是沈家,就算是沒找到林昭的親生父母,給定下這樣的人家也是不錯的。就算是沒有,能夠入女院……想到了這裏,林鶴說道,“入女院的事,行得通嗎?”
林鴻恩笑著說道:“以前是沒有先例的。不過現在的女院的山長並不強勢,之前讓祁家的那個女孩兒進去過,還有衛家的姑娘也是中途去的,這口子一開,就有些鬆了。”
以前是年齡到了八歲入學,沒有中途轉入的道理,汪貴妃橫插一手,加上現在的山長性格溫順,女院想要進去便不大難。
“昭昭是個聰明孩子,在裏麵學什麽不重要,就是有個名頭也是好的。”
林鶴覺得也是,到時候也可以讓妻子小住京都一段時間,而且今年秋闈過後是長女出嫁,原本是打算由這裏送入到京都,現在來看,直接買現成的宅院,可以直接在京都裏出嫁。這樣一來,也就隻有自己去不了京都,家裏其他人都去京都了。
林鶴一想覺得自己有些寂寞,旋即想到,這樣安排才是最合適的。
到了這個時節,建安府是因為越洋商行從海外捎來的東西而忙碌,京都裏則是要為三年一度的秋闈做準備了。
鄉試是三年一科,因為是在秋天進行,也被稱為是“秋闈”。而主持鄉試的官員是主考官,都是禮部擬定名單,聖上圈定人員。各布政使司的主考官都是京官出任,擬定一正一副,而再本地選一位負責閱卷的同考官。
祁贇之既然知道湖江這個地方要出舞弊案,頭一個想法就是,過去的兩個考官得是他不對付的人,而林鶴就在這個地方,那個本地的同考官就定為林鶴。等到秋闈公布名次有人覺得不對,朝廷讓人去查舞弊案的時候,再把太子給推上去。
按道理,這一次推舉沈家那邊的人比較好,但是自從衛淞讓他多了一個衛氏為妻子,他就有一個想法,這一次的主考官就打算推衛淞過去。
副考官定為都察院的卓都事,這位卓都事做出了一件事,把那個什麽三風先生罵他的那本話本一共買了幾百本,免費送給了書院,這讓祁贇之一直暗恨此人。
衛淞在知道祁贇之要推他去做主考官,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好事。
隻是還是覺得不保險,特地想辦法聯係了衛氏,想要看看私下裏祁贇之是什麽口風。
衛氏表示,祁贇之私下裏也是這個態度,這是對三皇子有利的好事。
衛淞想來想去,這去做考官,是一個賺錢的機會,擔任鄉試考官,一來會有戶部撥“程儀”,按照路程遠近,最遠的地方可以達到兩千兩,而去湖江,差不多也有一千兩銀子,等到了湖江之後,地方官員也要孝敬銀子,湖江這個地方,他打聽過行情,一般在五百兩左右。再則是做了考官就是座師,那些學子中舉之後也會感謝送上“贄儀”,按照往年來看,少則是兩三百兩,多則又是千兩銀子。
衛淞眼饞祁家的產業很久了,雖說不知道為什麽會被推舉,還是想要去做湖江的主考官。
不過,關於副考官的人選,他覺得用都察院的人不妥,那豈不是讓他被監管的嚴了?說不定去了湖江就沒有影子,反而自己要倒貼銀子。
這話讓又鬧矛盾的衛雪霏聽到,她說道,“爹爹,其實還有一個人也需要銀子。”
“是誰?”
“三皇子啊。”
衛淞的麵頰一抽,“這不是瞎胡鬧嘛!”
“我可沒有胡鬧!”衛雪霏直接說道,“不和規矩又怎麽樣?汪貴妃吹吹枕邊風就好了,再說了,我先前看到三皇子,總覺得他鬱鬱寡歡的,說不定散散心更好。”
其實衛雪霏是不想讓三皇子在京都裏,她也知道三皇子妃八成是落在婁姑娘身上,衛雪霏總覺得祁家推婁姑娘是有私心,那位婁姑娘都是老姑娘了,比三皇子還年齡大,是不是和婁姑娘達成了不可言說的協議,等到祁明萱年齡大一些,側妃就定為是祁明萱。
一想到這個,衛雪霏就心裏頭不痛快,她總覺得自己的婚事被祁明萱笑話了,就算是父親報複了回去,她還是覺得不夠,不想讓祁明萱那麽順利,才會提出這個方案。
衛雪霏繼續說道:“而且太子交好了不少學子,都已經開始籠絡人了,三皇子可還沒有。再說了,爹爹不是老擔心是不是祁大人有什麽陰謀嗎?倘若是帶上了三皇子,任他有什麽手段,難道不會顧及三皇子?”
衛淞瞬間心動了,為了這副考官的人員找到了汪德全。
汪德全本來正在摟著美人吃葡萄,聽言被葡萄給噎得兩眼翻翻,旁邊的美人連忙又是捶又是順氣,才讓汪德全緩過來,他的眼睛都瞪大了,“你說讓昶安去湖江做副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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