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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歲月如流

  夜色漸沉,明月東升。裴南秧坐在薑卓安排的馬車之上,一雙秀眉蹙得死緊。今夜的這場刺殺,又是紙條,又是短詩,又是跟宣懷舊案有關。但是,和國子監門口的那張紙條相比,內容卻是詳實了不少,尤其是紙條上“屠戮忠良、殘民害理”兩句,幾乎是字字泣血,意有所指。再看公良皇後慌亂的神色和要抓活口的表現,這幾句指控似乎並不完全是栽贓構陷。難道,十一年前宣懷太子的那件舊案竟和皇後有關?

  還有今夜的那名小太監,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守備森嚴的皇宮內動手,若不是報了必死之心,就是計劃已久。那麽,安排今夜這場行動和國子監壁書陳情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會不會就是……他?


  然而,這個念頭剛起,裴南秧就立刻搖了搖頭。不會的,薑昀此時正在南疆平亂,又如何分身他顧?可是……萬一真的是他事先安排的,這小太監被抓住後,難保不會招供,到時候又該怎麽辦?

  紛亂的念頭一時間在她的腦海中擠來擠去,眼前的局勢就像一團亂麻,讓她無法看清,卻又無比揪心。


  “你們是哪個營的?竟敢攔睿王殿下的車駕?”就在這時,馬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打斷了裴南秧的繁雜的思緒。


  “禁軍先前來訊,說今夜宮中出了刺客,並且已經逃出了宮城。因此,聖上特命我們巡檢司在各街口檢查往來人等,協助捉拿要犯,還請兄弟們配合一二。”


  聞言,裴南秧不禁眉梢一挑,那個小太監竟然有本事逃出皇宮?她微微側頭,沉吟須臾,抬手掀開了車簾。


  馬車的對麵此刻站著一大排巡檢司的士兵,而韓硯清正策著馬,麵色沉沉地立在他們的身後。


  見到裴南秧,韓硯清顯是一驚,他輕輕甩動韁繩,策馬繞到了裴南秧所乘馬車的側窗旁。


  裴南秧立刻撩起窗戶上的紗簾,看向韓硯清,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刺客竟然沒有抓住?還讓他逃出了宮?”


  然而,韓硯清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眸色微沉,抬眉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今日皇後召我進宮陪她聊聊家常,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所以睿王殿下便派了些人護送我回府。”


  “你剛剛在皇後那?”韓硯清麵色驟變,急急問道:“那你可有受傷?”


  “沒有,”裴南秧搖搖頭,難得心平氣和地對韓硯清道:“這刺客一擊不中,便很快逃出了殿外。不過,當時宮中的侍衛已然圍了過來,他竟然還能全身而退,當真是稀奇。”


  韓硯清聽罷抿了抿唇,也不搭腔,轉頭朝巡檢司的一眾官兵道:“這車中隻有裴家小姐,放行吧。”


  士兵們紛紛點頭應諾,向兩邊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馬車緩緩向前而行,片刻之後,韓硯清的聲音突然在紗簾外低低響起:“你是不是還有話想問?”


  裴南秧一驚,掀起紗簾,就見韓硯清正按轡走在馬車旁,與她並列而行。


  “你怎麽跟過來了?你不是要在街口盤查嗎?”


  “盤查的事有巡檢司的弟兄就夠了,我是來送你回府的,”韓硯清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狀似不經意地說道:“現在陳掖亂賊橫行,多一個人保護就多一份安全。”


  然而,裴南秧對韓硯清的關懷之意卻不甚關心。她修眉淡蹙,側頭問道:“宮中戒備如此森嚴,那刺客究竟是怎麽逃出去的?”


  韓硯清眼眸沉沉,壓低聲音說道:“我雖未親眼見到,但聽來報訊的禁軍說,這名刺客跑到皇宮北門附近就失了蹤影,等再次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北門的城牆之上。睿王殿下帶來的侍衛和禁軍剛要上城牆抓人,這刺客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往宮外逃去了。”


  “從北門的城牆上一躍而下?”裴南秧不能置信地看向韓硯清,片刻後搖搖頭道:“這刺客的功夫我見過,雖說是輕功一流,但要從三丈多高的地方跳下來卻毫發無傷,這絕對不可能做到。”


  “嗯,”韓硯清微微點頭,眸底生出了淡淡的寒意:“此事疑點過多,必有蹊蹺。”


  裴南秧聽罷,未再出言相詢。她放下紗簾,靠在車壁之上,半闔著雙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馬車粼粼轆轆地向前而行,過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緩緩停在了鎮西將軍府的大門外。駕車的小廝跳下車轅,掀起擋風的布簾,躬身說道:“裴小姐,鎮西將軍府到了。”


  裴南秧點點頭,避開了小廝的攙扶,輕輕躍下了馬車。隨後,她轉過身,對著車邊護送她的兩隊侍衛揖禮道:“勞煩各位一路相護,南秧有禮了。”


  侍衛們紛紛抱拳還禮,簇擁著馬車,往來時的路折返而去。待到眾人散了個幹淨,韓硯清翻身下馬,徑直走到裴南秧的麵前站定。


  裴南秧抬頭看向韓硯清,隻見他長眉蹙擰,目光遊移,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韓硯清聞言麵色一滯,遲疑了片刻,突然蹦出了句:“你當真願意嫁給睿王?”


  裴南秧被他問得一愣,嘴角冷冷勾起:“天家賜婚,有什麽願意不願意的。”


  韓硯清眼眸微垂,雙手握緊成拳複又鬆開。最後,他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猛地抬頭看向裴南秧,緩緩說道:“五年前的花朝節上,我對你說的話,時至今日,未變分毫。若是你哪天改變了主意,前來尋我便是。”


  說完,韓硯清像逃也似地疾步走向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飛快地消失在了街衢盡頭。


  夜風微拂,明月低垂。裴南秧站在鎮西將軍府前的青石板街上,細細想著韓硯清方才的那句話。五年前的花朝節?她依稀記得,那日明燈三千,花開滿城,她剛剪了彩條為幡,係於花樹之上,就看見不遠處薑昀和韓書璃正並肩而行。隻見兩人說說笑笑,男的豐神俊朗,女的嬌豔動人,畫麵妍麗得有些過分的刺眼。至於韓硯清,她倒是有些記不清了,似乎那日確實交談過幾句,但究竟講了什麽,她早已淡忘得隻剩下一個極為模糊的影子。


  思及此處,裴南秧也不再想,搖了搖頭,轉身往府中走去。


  月圓乃一日,花開非一時。流年零落,歲月如流,或許你不會知道,有人一抬眸,便將你的一顰一笑一回首,盡皆印刻在了他的眼底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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