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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西廂夜話

  長風襲襲,夜涼如水。


  無邊的黑暗早在月升日落間吞沒了整個帝都,抹去了紅磚綠瓦和樓閣飛簷之上遺落的最後一絲暮色,與陳掖亭台閣宇間的推杯換盞、醉生夢死與歌舞靡靡相映成趣。


  “籲——”伴隨著一聲馬嘶長鳴,裴南秧將馬車穩穩停在了自家府邸的後門口。待她從車上輕輕躍下,值守的兩個小廝立刻迎上前,鬼鬼祟祟地說道:“剛剛夫人去了西院,不過在聽秋菱說小姐身子不適後,她也就沒有進房,所以沒發現您不在府裏。”


  裴南秧點點頭,像往常一樣掏出兩顆碎銀遞了過去。兩個小廝頓時眉開眼笑,連聲道謝,拉著馬車就要往府裏走去。


  “等一下,”裴南秧揚聲叫住他們,淡淡吩咐道:“這是我找元小侯爺借的馬車,你們趕在宵禁前幫我送到他的府上。順便,再幫我給他帶句話——就說明日五更開禁後,他有位好兄弟蘇南約他在城門處一見。”


  兩個小廝對望一眼,心下覺得隻要是和元小侯爺有關的事,發生什麽也不足為奇,便也沒再多想,齊齊點頭應允。隨後,其中一個小廝立刻爬上了車轅,駕著馬車往武定侯府的方向駛去。裴南秧看著車轍遠去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進了身後的府邸。


  在穿過花木繁茂的東院之後,便是一條通往西廂房的十裏長廊。此時此刻,明亮柔和的月光似水傾瀉,劃過少女的指間,卻又很快消散於無形。就好像是那時間深處流落的前塵往事,哪怕再執著、再刻骨銘心,還是會幻化成一程隨風而逝的流沙,徒留碾過一地的寂然與回憶。


  從長廊盡頭邁入西院,裴南秧剛想往自己的廂房走去,腦袋上就被什麽東西輕輕砸了一下。她定睛一看,腳邊滾落的竟是一個圓圓的栗子。


  她幾乎是立刻抬頭望去,就見一個穿著白色常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廂房對麵的花廳屋頂上,長眉彎彎,墨玉般的眼眸裏漾著滿滿的笑意,輕袍流袖、衣袂飛揚,映著半空中的寥寥皓月,仿若落盡了塵世間的輾轉風流。


  裴南秧瞳孔微縮,眉頭頓時蹙得死緊。她目光一落,直接無視了眼前的男子,抬腳就要往前走去。


  “小秧!”男人喊了一聲,見少女還是沒有回頭,隻好歎了口氣,拿起身側的一個酒壺,帶著三分委屈、七分遺憾的語氣說道:“唉,看來小秧是真不理我了,那這一壺上好的桑落酒我也隻能一個人自飲自酌了。”


  聞言,裴南秧腳步一頓,轉身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旋而雙足點地,縱身躍上了花廳的屋頂。隨即,她一把奪過男人手中的酒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一口飲畢,裴南秧放下酒壺,看著麵前笑眯眯的男人,沒好氣地問道:“薑昀,你不是明日就要出征了嗎?你現在不去各營點兵,跑到我這來做什麽?”


  “點兵這種事交給裴大都尉就好了,我堂堂皇子,自然是要做大事的。比如,鼓舞鼓舞士氣,再比如搶來裴大都尉的軍功在父皇那裏請個賞。”


  聽了薑昀的話,裴南秧一臉嫌惡瞪了他一眼,懶得理他的胡說八道,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口。


  看著裴南秧抱著酒壺的樣子,薑昀輕笑一聲,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唇角輕輕勾起:“蒲城桑葉落,溱岸玉簪秋。願持河朔飲,分勸戎陵侯。小秧,你這喜好倒是和北周那位大名鼎鼎的戎陵侯不謀而合呢。”


  然而話音落下,裴南秧沒有半分理睬他的意思,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


  薑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可憐巴巴地道:“小秧可是還在生我的氣?那日在歸雲樓,韓姑娘與我是真的有要事相商,等我再去尋你的時候,你已經被關進了大理寺。我去求父皇無果,便隻好跑去曲邙山獵場再三查問,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二哥陷害你和十七弟的證據。你也知道,以我和皇後娘娘的關係,本不該揭穿二哥。可這次為了救你出來,我專門派人把證據暗中送到了刑部和大理寺,也算是將功折過了吧?”


  裴南秧聽罷心頭微顫,可麵上依舊是一副平淡無波的模樣。就當薑昀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少女忽然轉過臉,啟唇問道:“你為什麽要去長平?”


  薑昀眼睫一彎,剛想打趣幾句,卻在對上裴南秧認真的眉眼後,泯滅了開玩笑的心思。他收斂了笑容,淡淡說道:“小秧,你一定不會忘記七年前的那場寧周之戰吧。那一場仗,大寧雖然大獲全勝,但天下人似乎早已忘記了那些逝去的生命,也不再口誅筆伐我們撕毀盟約、發動戰爭的背信棄義。今時今日,唯一還能讓他們津津樂道的,就是十六歲的戎陵侯褚桓在那場戰爭中擊敗了我們戰無不勝的裴冀將軍,守住了通向北周都城的最後一條防線,挽救了一個國家頃刻覆滅的命運。”


  聽到此處,裴南秧不解地皺起眉頭,定定看向薑昀,等著他接下去的話。


  “這就是我為什麽要去長平的原因,”薑昀側過臉,目光沉沉地看向遠處的天際:“因為對於每一個領兵的將領來說,除了守疆衛土之外,都渴望有一天能在戰場上與·你父親裴冀將軍或是戎陵侯褚桓那樣的當世名將一較高下。因為,打敗了他們,就算不能名垂千古,也可以不負史官的千秋史筆。所以這一次,我必須去,並且必須贏。”


  裴南秧聞言,幾乎是立刻嗤笑出聲:“什麽名垂千古、什麽千秋史筆的榮耀,都是過於奢侈的東西。這世上,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了。”


  薑昀輕輕一歎,麵容之上又恢複了往日的佻達模樣。他咧嘴一笑,意氣風發地說道:“小秧,有些事情,你們女孩子家不會明白。再說了,我和你大哥是什麽人,區區戎陵侯算什麽?你就等我們把他的虎賁軍殺個片甲不留吧。”


  “吹牛。”裴南秧冷哼一聲,不留情麵地撇嘴說道。


  “唉”,薑昀滿麵無奈,搖頭歎息道:“我們小秧真的是又刻薄、又無情、又……”


  就當他還在搖頭晃腦地不停數落之時,裴南秧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懇切而又明亮地說道:“薑昀,算我求你,可不可以不去長平?”


  薑昀驀地一怔,目光先是落在了兩人相握的手上,隨後又望向了對麵的少女。隻見在月光下的映照下,少女的麵龐白皙剔透、眼眸靈動、睫毛纖長,雖然說不上清絕脫俗,但也是難得的儀容韶秀。他輕輕彎起唇角,眼中浸出的是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神色:“小秧,我真的……非去不可。”


  聞言,少女的眸子陡然一黯,她一把甩開薑昀的手,惡狠狠地道:“那你就趕緊滾去長平吧。”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沒良心,”薑昀哭喪著臉,痛心疾首地道:“明日我就要去長平了,戰場上刀槍無眼,說不定我就回不來了。你不給我念經祈福也就罷了,還在這裏罵我,枉我特地跑來給你送桑落酒。”


  裴南秧啐了一口,翻了個白眼道:“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誰死了也輪不到你。”


  “說得倒也有理,”薑昀哈哈一笑,拍了拍裴南秧的腦袋,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估摸著你家裴大都尉也快回府了。本王得趕緊先走一步,要是被裴大都尉發現我在他寶貝妹妹的院子裏,那我可就真的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說著,他搶過裴南秧手中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旋即轉身躍下屋頂,笑容燦爛地朝著裴南秧遙遙揮手:“小秧,等我從長平回來了,就帶你去曲邙山打獵騎馬,再請你喝十壇桑落酒!哦不,一百壇!然後讓裴大都尉為我們付賬!”


  說罷,他未等裴南秧答話,就從西院側門閃身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裴南秧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了上一世為大哥和薑昀送行時的場景。而如今,相似的話語和擺脫不了的曆史軌跡似乎又在向她昭示著那不堪回首的結局與終難變更的宿命。


  裴南秧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將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她攥緊雙拳,抬頭對著漆黑的夜空輕輕說道:“你看著,這一次,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讓大哥和薑昀完好無損地回來。”


  話音落下,沒有回答,甚至連風聲也停了下來。偌大的庭院寂滅無聲,隻餘一輪皓月、一個殘影,一縷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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