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岑夏失蹤了
越州。
幾縷淡淡的浮雲飄在天際,隨意的塗抹著湛藍的天空。
陽光毫無顧忌的鋪展開來,偶爾有一縷縷清風拂過,不是輕柔拂麵,而是刮臉的冷。
葉南瑾一襲水色長衫,外麵披著一件純色披風,獨自一人閑散的坐在一處涼亭中。麵前的低案上擺著一副棋局,旁邊的爐子上,煮著一壺茶。
淡淡的茶香漂浮在空氣中,沁人心脾。
左手持白子,右手持黑子。
慢條斯理的自己與自己對弈,每落下一子,都是沉思片刻,似乎在琢磨什麽。
“主子,表姑娘來了。”墨春從外麵進來,帶著一身寒意。
表姑娘,說的是葉南瑾姨母的女兒,譚佑怡。
葉南瑾落下一枚白子,微微抬眼,淡淡看了墨春一眼,才慢悠悠的落下一枚黑子。
墨春心思一凜,他好像沒做錯什麽吧。
譚佑怡一襲白衣素裙,穿過月拱門緩緩而來,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其中一人手上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譚佑怡輕步進入涼亭,盈盈拜倒,嗓音輕柔,“表哥。”
葉南瑾手上又落下一子,隨後又撿起來,放在另外一處,“來了,坐吧。”
語氣懶散溫和。
譚佑怡徑直坐在他對麵,看著他瑩白的指尖,那白幾乎與指尖的棋子一樣,泛著淡淡的冷意,“表哥,天氣如此寒冷,怎的坐在這裏下棋?”
“無礙。墨春,看茶。”
葉南瑾的注意力依舊在他麵前的棋盤上,白子落下。
墨春上前,恭敬對譚佑怡斟上一杯茶,“表姑娘請用茶。”
譚佑怡見南瑾頭也未抬,也看向他的棋盤,棋盤上的棋子初看雜亂無章,細看黑子遙遙領先。
而葉南瑾此時捏著黑子,落下,又拿起,然後放在別的地方,過一會兒似乎覺得不妥,又拿起,再次落下。
如此反複。
譚佑怡心下驚異,“表哥這是……”
葉南瑾這才緩緩抬眼,“我在複盤。”
“複盤?”譚佑怡有些詫異,“表哥遇到絕佳棋局了?”
譚佑怡知道葉南瑾棋藝很高,高到她都沒有勇氣找葉南瑾下棋。
沒想到,今日葉南瑾居然說還有更好的棋局。
別說譚佑怡詫異,就連現在一邊的墨春也暗自驚詫。
墨春眼角的餘光瞄向黑白交錯的棋盤,對於下棋,因為經常見到葉南瑾下棋,他也略知一二。
第一眼,沒看出什麽異樣。
第二眼,這棋局似曾相識。
第三眼——
咦,這不是,不是之前雲舒姑娘在流芳百世下的那一局盲棋麽?
那一局盲棋,雲舒姑娘贏了賭坊五十五萬兩銀子,雖然當時不在現場,不過時候特意去看過,他至今還記憶猶新。
所以,今日他家主子在複盤的是那日雲舒姑娘的棋局?
所以,那日雲舒姑娘贏了流芳百世,不是運氣?
更何況,雲舒姑娘當初下的可是盲棋,他家主子在此複盤,還老是拿著黑子跳來跳去,他是在破解雲舒姑娘的棋路?
因為葉南瑾的此番舉動,雲舒在墨春心中的地位,不自覺的提升了不少。
葉南瑾單手捏著旁邊的茶杯,低頭淺飲一口,一字一句道:“比較難得,且雙方走的盲棋。”
譚佑怡在棋藝上也有一番研究,聽聞此言,略微驚訝,“盲棋?這般厲害。”
葉南瑾再次落下一白子,看似隨意,但落到棋盤上,瞬間就扭轉了局勢。
“表哥,這棋局可否借我一觀?”
葉南瑾又捏著一顆黑子,“晚些時候,我讓墨春給你送去。”
譚佑怡眼中閃過淡淡的失望,轉而又溫婉的笑著:“好。”
黑子落下,南瑾似乎有些不滿意,又撿起來,重新找個位置落下,隨意問道:“你怎麽過來了?姨母那邊如何?”
譚佑怡垂下眼簾,麵色落寞,“娘她……今日天氣放晴,我帶她去外麵走了走,心情好了一些,現下有些累了,在休息。”
說完就打開丫鬟隨身帶來的食盒,取出裏麵的餐盤,“趁著有些空閑,我親手做了些點心,特意拿來給表哥嚐嚐。”
兩盤點心,做的精巧別致,顏色鮮豔可愛。
葉南瑾淡淡的看了一眼,眉眼溫和,“這些有下麵人做就好了,何必親自動手?”
譚佑怡微微笑著,嫻靜溫婉,“佑怡深知表哥對吃食尤為挑剔,下人做的,總是擔心不合表哥胃口。我娘她,因為父親突然過世的事,傷心過度,每日都渾渾噩噩。我要照顧娘親,所以……這些時日,表哥為了我們家的事,日夜操勞,為表謝意,我親自做些點心,才能表達我的誠意。”
“表妹言重了。”
葉南瑾捏著白子,似乎不知道該往哪兒下,最後隻得將白子放回去。
墨春立即上山遞上一根帕子,南瑾慢條斯理的擦擦手,挑了一塊糕點,放在口中,輕咬一口。
譚佑怡緊盯著他的白皙如玉的麵容,一絲一毫不放過他精致眉眼間的變化,“表哥覺得如何?”
第一口,軟糯清甜。
第二口——
甜味有點重,膩味。
葉南瑾隻嚐了兩口,就放下了,麵色平靜無波,“尚可。”
尚可?
意味著還是不合他意。
譚佑怡有些挫敗,有時候她都懷疑,是不是他的味覺出了問題。
人人皆知,葉南瑾在吃食上麵,口味怪異,非常挑剔,他的膳食經常讓膳房的師傅們傷透腦筋。
譚佑怡這些年也研究不少美食,尋找各種精致的點心食譜,就想著希望她做的點心能入葉南瑾的口。
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不是嗎?
可,多年過去了,點心方子,她試了不下幾十種,她依舊未能成功。
近幾年,葉南瑾因為事物繁忙,很少來越州。
隻有逢年過節時,才會過來住一段期間,畢竟越州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揚州葉家。
她能與之相處的機會也寥寥無幾。
這一次,因為譚佑怡家父突然逝世,隻剩下她與娘親兩個弱質女流,根本不是譚家其他族人的對手,這才給葉南瑾發了急信。
譚佑怡聽墨春說過一次,葉南瑾收到急件後,就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務趕了回來,替她們操持喪事,做她們強有力的後盾。
再過不久就是年關,按往常的習慣,葉南瑾要年後才會離開揚州。
今年,或許會不一樣。
不知道那邊的消息,何時傳來。
這段時間她要好好和葉南瑾相處才是。
墨春筆直的站在那裏,眼角的餘光看到墨羽從九轉回廊的那一頭匆匆而來,輕聲提醒,“主子,墨羽來了。”
墨羽前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葉南瑾捏著一顆黑子,漆黑的眸心落在譚佑怡身上,“你先回去吧。”
譚佑怡乖巧的頷首,起身帶著兩個丫鬟退了出去,在轉角處遇到匆匆而來的墨羽。
“表姑娘。”
“表哥正在等你,你快去吧。”
墨羽恭敬的轉身離去。
譚佑怡回望涼亭中那一抹水青色身影,心中有淡淡的失落。
葉南瑾,作為她表哥,是真的疼她。不但安排飛羽衛在她周圍保護她,照顧她,他在外時,如遇到什麽新奇玩意兒,也會托人給她送回來,對她,也是有求必應。
隻是,葉南瑾從不讓她接觸他的世界,總感覺他眼前有一層淡淡的霧,就像隔著千山萬水,萬裏星河。
墨羽走上涼亭前,特意放輕了腳步:“主子。”
葉南瑾並未抬眼看他,“何事?”
“岑夏失蹤了。”
岑夏?
葉南瑾手一頓,緩緩抬眼,“失蹤了?”
“是。最新的情報,他剛出潼川,就被人盯上,而後入了鹽陵城,最後失去了蹤跡。而且……”
葉南瑾捏著棋子,在指尖摸索來摸索去,“什麽?”
墨羽垂下眼眸,“找到了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根據反饋回來的消息,岑夏應該受了很重的傷,隻是目前我們的人還沒有找到他。”
葉南瑾半眯著星眸,不言語。
墨羽和墨春誰也不敢說話。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
“啪!”
葉南瑾隨手將棋子扔在棋盤上,棋子在棋盤上跳了兩下,終將整個棋盤打亂。
“有沒有查到誰幹的?”
墨羽低著頭,“現場出現了一個高手,或許岑夏是被那人給帶走了。”
葉南瑾眉尖微動,輕聲笑開,“看來,有人迫不及待了。”
轉臉看向一旁的墨羽,“加派人手,盡快找到岑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有任何消息,及時報我。”
“是。”
墨羽領命而去。
葉南瑾站起身來,撫平衣袖的褶皺,“留一些人在這邊,我們立即回揚州。”
“是。”
邁出涼亭,走了好遠,葉南瑾忽然回頭看向涼亭的方向,“她呢?”
她?
墨春一愣,誰?
順著葉南瑾的視線望過去,能看見的隻有剛剛他們出來的那個涼亭。
墨春腦子裏忽然靈光一現,她,說的是雲舒姑娘嗎?
“雲舒姑娘?一切安好。”墨春估摸著回答。
葉南瑾挑眉看了他一眼,忽然嘴角微微上揚。
笑了,意味不明。
墨春被笑的一臉懵,他摸摸自己的臉,臉上長花了?
“不走?等轎子來抬你?”
葉南瑾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涼意。
墨春回過神,立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