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4、莫卯(3)
0224、莫卯(3)
縣城變了,變得莫卯幾乎找不到方向。
他跟著翁妮在縣城裏轉了轉,終於走進了一個小巷,這應該是快要到了翁妮住的地方了吧?
可是,莫卯總覺得哪個地方有點熟悉,但是,他又不知道到底在哪。
又轉過了兩棟大樓,翁妮終於停了下來。
“哎,翁妮,這是不是原來我們租房子住的那地方啊?”
“就是,你都忘記了?”
“不是,我看著有點像,可是,這變化還有點大,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原來的那些木房和小磚房都不見了,都建成大樓了啊。可你怎麽還租住在這裏呢?”
翁妮默默地在前麵走著,沒有回答莫卯提出來的問題。提著東西一直走上了三樓,在一個靠背的房間前停了下來。
走到了樓上,莫卯才看到,那遠處的幾棵大樹,莫卯才知道,現在的這棟五層高的大樓,就是建在原來他和翁妮租住的那棟小屋的地基上。
莫卯一下了就明白了。這是翁妮的一種態度,也是她的一種執著,她還執著地在這裏等著自己回來。
“翁妮,其實,你沒必要這樣,這十多年——”
“快進來吧,十幾年都過去了,現在還說這些幹嗎。”
屋裏,光線有些暗,翁妮順手打開了燈。燈光的照射,讓莫卯一下子感覺到一種家的溫馨。雖然這還算不上是家,可是,現在,在莫卯的心裏,有翁妮的地方就已經是他的家了。
進到出租屋裏,莫卯朝著四周的看。屋裏,除了有翁妮的幾套衣服,一套簡單做飯的餐具;還有,就是一張簡單的單人床。
不多的幾件衣物中,莫卯一眼就看到了裏麵的幾件白色大褂。那是翁妮現在的工作服。在醫院裏,翁妮雖然隻是一個勤雜工,可是,她也必須穿上這和醫院統一的服裝。
而翁妮,從莫卯進到房間裏來以後,她就一直默默的收拾著一切。她先是把帶回來的包裏莫卯的衣物等從取了出來,然後放在了該放置地方,然後,又收拾起室內的一切。
可就在這時,莫卯卻聽到了輕輕抽泣聲。
“翁妮,你怎麽了?”
然後,他朝著翁妮走了過去,站在了她的身後。
翁妮感覺到莫卯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她慢慢地抬起身來,轉過身子,撲到了莫卯的懷裏哭出聲來。
這是她十多年來的委屈和孤獨,在這一刻、在這個肩膀上,她終於發泄了出來。
莫卯還能說什麽。
他深深知道,一個女人這十多年是怎麽過來的,比起自己在裏麵,翁妮——一個弱女子,在外麵,過得不比他好多少,甚至比他在裏麵過得更難受。都隻怪自己當初一時糊塗,才造成今天這樣的結果。
莫卯伸出手來,緊緊地把翁妮抱在了自己的懷裏。同時,自己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翁妮,是我對不起你!好了好了,別哭了,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再也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一邊不管了。以後。我們好好地過。啊!”
兩個人止住了眼淚,又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相互看著對方。
看著看著,兩個人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收拾一下屋子。那天走得忙,都沒來得及收拾就走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洗。”
說完,翁妮站起身來,撿起床邊的幾件衣服朝著後麵的洗漱間走去。
“翁妮,我們一起來吧。”說著,莫卯也擠了過去。
“哎呀,你看這洗漱間也就這麽寬,能擠得下兩個人嗎?”
“那——”
“要不,你不累,就拖一下地吧。”
“好!”
莫卯接過翁妮遞出來的拖把,開始對整個房間進行打掃。
這樣一唱一合,當年兩人在一起的感覺又出來了。翁妮看著莫卯賣力的樣子,十幾年中,她第一次輕鬆地笑了起來。
“看你那笨樣子,還和以前一樣。”
莫卯抬起手臂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我覺得很幹淨了呀。”
“這就幹淨了啊,那你的標準也太低了吧,你看看,你看看,這上麵的灰塵都還沒拖走。”
翁妮用手在牆邊莫卯拖過的地方隨便一抹,一手的黑色,伸到了莫卯的眼前。
兩人收拾好了‘家’又一起上街買了菜回來,一起做好了晚飯。這一頓飯,莫卯覺得是這十幾年來最好吃的一頓。
晚上,很早,莫卯就上床睡了,沒多久,他就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翁妮看著他那安祥、享受的樣子,也把頭歪在莫卯的身邊進入了夢鄉。
一連幾天,莫卯都享受著這種十幾年沒有的、家的溫暖。白天,翁妮要上班,他就買來菜,做好了飯菜等翁妮回來。晚上,兩個一起做完家務,也學著現在城裏人的樣子,從小巷裏走出來,在街上走走。早上,看著翁妮穿上白色大褂打開門和他‘再見’。
這一天晚上,兩人正在吃飯,莫卯對翁妮說:
“阿妮,我這也回來得有好幾天了,明天,我出去看看,找點事做。”
“你想做什麽呀?”
“我也不知道,出去看看吧,看有什麽適合我做的。”
“要不,你跟我一起到縣醫院去做勤雜工吧?我們那正好現在招人。”
“勤雜工?一個月多少錢?”
“一個月三四百吧。”
“阿妮,我一個大男人,就去那裏掃個地一個月三四百塊錢,我倆怎麽生活啊。”
“是有點少,可是,除了這,你又能做什麽?”
“再想想,明天再到外麵看看,有什麽適合我做的。”
“莫卯,你做其他的也行,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你不能再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我可再也熬不了一個十年。”
“阿妮,你放心,這十年,我在裏麵也懂了,我不會再去做些違反法律的事的,你放心好了。”
晚上,莫卯躺在床上,仔細想了想,自己能做些什麽呢。
想了一個晚上,也想不出自己該做什麽。
第二天,把翁妮送走上班後,莫卯一個人來到街上,看看有什麽招聘之類的。
莫卯看了幾家,有飯店招洗碗的,有店麵招服務員的。可是,人家都明確的寫出來了,隻招30歲以下的,而且還是女士明年齡的,莫卯去了,可是人家一看莫卯已經長出的白發,就都委婉地拒絕了。
最後,莫卯才在一家飯店裏找到一份後勤幫廚的工作。工資不高,也就跟翁妮的工資差不多,三百塊錢左右。
通過這一天的找尋,莫卯也知道了,現在的工作也不是那麽好找的,就暫時決定來這家飯店上班吧。
晚上,莫卯把這個事情告訴了翁妮。翁妮沒有反對,還努力地支持莫卯去幹。
第三天,莫卯和翁妮一起吃了早餐,一起走出了小巷。
這是莫卯十多年後第一次又開始了自己的工作,雖然昨天老板都說了,飯店主要忙的是晚上,早上也不是很忙,其實可以晚點過去。可是,莫卯還是起了個大早,一方麵,他是想留給老板一個好的第一印象。另一方麵,莫卯早就想自己工作了。
一早上,飯店裏確實沒什麽事做,隻是莫卯第一天來,老板看莫卯也坐不住,就安排莫卯給後廚好好地打掃一下。
這些事,雖然莫卯也有好久沒有做了。可是,作為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孩子,這些事情,莫卯還是可以做的。
今天是第一天工作,莫卯特別認真。他裏三遍外三遍地清掃著,直到快中午老板進到後廚來看時,莫卯已經把整個後廚清洗得再幹淨不過了。
“哎,莫卯,你這做得不錯啊,這後廚都被你清洗得跟餐廳差不多了。”
“沒有,老板,這不也沒事做嗎,我就認真的清洗了一下。幹淨點客人來看到了才高興。”
“嗯,好,那就這樣吧,現在也快中午了,客人馬上就要來了,你也別掃了,到那邊去幫後廚的師傅們洗洗菜吧。”
這樣,莫卯入了後廚海菜切菜的行列。
這一幹不要緊,客人開始來了。
從廚師把鍋開始架到火上炒出第一個菜開始,那爐上的火就沒有停過。一開始,莫卯認為這是到中午的飯點了,大家趕著飯點來的,吃完了就走了,也就不用這麽忙了。可是,這一個鍾頭、兩個鍾頭,這馬上就要到下午的吃飯時間了,這人怎麽好像從來就沒少過。
莫卯也想,這飯店生意好也是好事,沒生意,老板還招什麽工啊。累一點,那也許是自己剛剛來還不太適應吧。堅持幹幾天應該就好了。
這一天,莫卯從早上和翁妮一起從家裏出來,一直幹到晚上十一點過,才精疲力盡地回到家。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
“唉,飯店來吃飯的人太多,一直忙到現在,這一天累死我了。”
莫卯是真的累得話都不想說了。真感覺到全身肌肉都像要掉下來似的。
第二天,莫卯還和第一天一樣,跟翁妮一起早早地就起床了,趕到了飯店。今天,不用老板開口,昨天有一些碗筷都還沒來得及收拾,莫卯跟昨天一樣,把後廚打掃了一遍,又蹲下來,把昨天幾個服務員還沒有洗完的碗也洗了。等他洗完了碗,其他人也陸續來到了,時間也差不多到中午了。
又是一天的沒完沒了,莫卯比昨天回家還晚。
這樣一個月下來,再加上這是莫卯第一個月上班,這樣那樣的費用扣下來,莫卯能夠領到手的工資,也就二百來塊錢。甚至還沒有翁妮在醫院裏做勤雜工的工資高。
莫卯還要不要堅持?!
晚上,他跟翁妮商量。
“翁妮,這飯店的活,還真難幹,一個月起早摸黑幹下來,就兩百來塊錢,有點老火。一個月下來,我們的火食、水電費、房租都不夠啊。”
“幫人家打工,不都是這樣,不做又還能做什麽?”
“要不,明天,我再去找找,看有沒有其他更適合我幹的事情?”
“隨便你,我還是上次對你說的,別做像上次一樣的事就行。”
第二天,莫卯沒有到飯店裏去,他在街上轉了一圈,又找到一份看倉庫事情。工資跟在飯店裏的工資一樣,也是一個月三百多。
然後莫卯到飯店跟老板說了一聲,他也不敢說自己不想在這裏幹了,隻是說家裏有事,可能要有一段時間幹不了。老板再三挽留,莫卯還是走了。
莫卯來到這個倉庫。這是一個外地老板到這裏來做生意的,他的倉庫裏,主要是一些建築材料。大到各種鋼筋水泥,小到各種釘子鏍絲。整整幾十上百平方米的倉庫裏,就一個大門。
老板把莫卯領進了這個大門,打開燈,然後用手中的手電筒認真地照到旁邊的牆上。
“哎,你今天第一天來,有些東西我得先給你交代一下,也就算是我們倉庫的管理規定吧。”
然後,手電筒光照在不太明亮的牆上。
那裏,有一排用小木框框起來的鏡框,框裏全都是各種倉庫管理規定。什麽製度、手冊、準則等等等等。
“小莫呀,你也知道,倉庫本身就是放各種東西的,所以,可能在管理各方麵要比其他的地方要嚴格一點。今天,你就先看看這上麵的各種管理製度吧,沒有什麽問題的話,明天我就可以算你正式上班了。”
“好,老板,沒事,我先看看,有不懂的,我再問你。”
第二天,莫卯算是正式在這個建築材料管理倉庫裏麵上班了。
這裏的工作倒是不忙,除了老板要來領取各種材料以外,其實,有些時候,也就莫卯一個人坐在倉庫裏,有時甚至感覺到有些無聊。
有時忙時,莫卯也幫著來要貨的工人們出出貨、上上車之類的。
幾天過後,老板來了。
“莫卯啊,昨天來要貨的人說,他要走的鏍絲好像少了幾顆啊。”
“啊,沒有啊,他說順便要一點鏍絲,我就順手抓了一把給了他,還問了他夠不夠,他說夠了的啊。不就幾顆鏍絲嗎,我少他的幹嗎。”
“啊,以後做事小心點。”說完,老板也沒再說什麽,走了。
又過了幾天,老板又來了。
“莫卯,早上,你發出去的鋼筋,型號不對啊!小了一號。”
“沒有啊,來要貨的人,我都是按他們寫給我的條子上的型號給他們配貨的呀。”
“那條子呢?”
“啊,他們都是用什麽煙盒、廢紙寫的,我沒留下,他們走了我就丟了。”
月底了,老板把一個發工資的信封交給了莫卯。
“莫卯,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
“啊,老板,你放在那裏吧,等我忙完這一下,再來看。”
等莫卯忙完,高高興興地打開信封。
薄薄的信封裏,也就一百來塊錢。後麵付著一張紙條——
天,多發錯鏍絲約三十顆,扣工資5元;
天,發錯鋼筋型號,後補拉貨費10元;——
莫卯沒有再說什麽,拿起自己整整一個月的‘全部’工資,還沒等到下班時間,就離開了這個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