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7、樂隊(1)
0177、樂隊(1)
幾年中,鄉村又發生了很大變化,慢慢的,農村的一些人開始富了起來,有錢了,那些吊腳木樓中,慢慢地開始‘升’起了一些白牆黛瓦的‘小洋樓’。
人們除了種田,更多的人開始改變了原來的生活方式。種田,隻是其中一部分人的想法,而大一部分人,特別是那些從外麵‘打工’回來的人,好些人,不但在村子裏建有自己的小洋房,還慢慢地在城市裏的高樓裏,買起了商品房,和城市裏的交流也更多了,很多城市裏的東西也慢慢地流入農村。
農村的經營方式,出現了就像仰亞和阿吉開始幹的養殖場、種植場,專業溫棚、食用菌等專業人員。
仰亞的養殖場和茶葉,現在基本隻是阿吉在經營管理了。按現在的說法,仰亞隻是其中的一個股東。他完全沒必要花時間和精力到那裏去。
而仰亞的家裏,大兒子亞略已經進入了大學,是本省的師範學院。老二亞金也進入了高中學習階段。
雖然家裏,在還有兩個學生的情況下,家庭負擔還是有點大的,不過有阿吉茶葉那邊的股份分紅,家裏的田土也還一直在種著。所以,對於仰亞來說,也不算怎麽沉重。這樣,他就有很多的時間來‘從事’他的‘事業’,那就是蘆笙。
民間蘆笙及蘆笙舞,這幾年在這一帶比較普及了,仰亞他們吹蘆笙的時間以及大家給予他們的報酬也還算是穩定。沒有什麽大的起起落落。
可是,今年春節過後,仰亞他們的蘆笙隊才接到吹蘆笙的活有點偏少。
這可是不正常的啊。
在農村,隻要秋收以後,或者在春耕之前,都是農村的各種喜事最多的時候。這正二月間,更是一年當中的一個期。以前,每年到這個時候,仰亞他們都有點應接不暇。
可是今年,不會是按農村說的,今年‘諸事不宜’吧?!
這麽多年,仰亞他們跟其他村寨裏的蘆笙隊也不存在相互競爭和搶生意的現象。
不過有一天,仰亞他們終於把這件事弄明白了。
在過年之前,就在仰亞他們寨子,有一家人就已經跟仰亞他們說好了。過年過後,他在外麵打工的兒子就要帶自己的女朋友一起回來了。就是要回來結婚舉行婚禮了。所以,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盼著自己的兒子結婚抱孫子的父母哪有不高興的,所以,一切都提前作了準備。
新房子、嫁妝、大肥豬統統不在話下。連具體的日子都已經看好了,七大姑八大姨等親戚也都通知到位。萬事具備,就隻欠新郎新娘這‘東風’了。
當然,蘆笙隊也是不能少的。這麽高興的事,不光是要請本寨子裏的蘆笙隊,還要邀請其他附近村寨的幾個蘆笙隊過來才熱鬧。這個,家長們也提前跟仰亞他們打好了招呼,就由仰亞代為邀請幾個蘆笙隊過來。
仰亞也是在過年之前,就把這個事情跟另外的兩個蘆笙隊說了。
春節過後,正月二十幾了,也就馬上到這家看好的兒子結婚的日子了。
可是,這馬上就要到日子了,怎麽就沒聽主人家吭一聲呢?
按照舊禮,主人家要在提前四五天的時間再來給仰亞他們說一聲,包括其他的後廚幫忙呀、接親送親呀等的人都要說上一聲,或者是相邀到自己家來吃上一頓飯,籌備籌備。
可是,這些,都沒有。
兒子結婚,新媳婦和兒子是一起在外麵打工認識的,不是本地人。所以,也不用再到什麽娘家去‘接親’了,就直接在男方家辦酒就行。也許這也是他們家到現在為止還不慌不忙的一個原因吧。
可是,其他兩個寨子已經約好的蘆笙隊,也不知道這邊的情況如何。所以,也就跑來問問仰亞。一直到現在都沒消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辦法,本寨子的,仰亞他們可以等,當天叫他們過去吹蘆笙都行。可是,這不是一個寨子裏的蘆笙隊,總不可能也要到當天才叫人家過來吧。所以,這天晚上,仰亞沒辦法才親自跑到了主人家家裏,去問問這事。
“哎呀,你們家好事,準備處怎麽樣了啊?”
看到仰亞自己主動上了門,主人家一時感到有些詫異。或者說是有些尷尬。
“啊,仰亞過來了,快、快!來坐坐,來坐坐。”
接近辦喜事的日子,家裏煙酒糖等的也是準備得有的。等仰亞坐下來以後,過年前剛剛回來的‘新郎新娘’就主動過來給屬於長輩的仰亞遞煙。
“仰亞叔,你好!來,提前抽一支我們的喜煙吧。”
從外麵回來的,比起本地的孩子,要洋氣多了。從外地‘娶’來的媳婦更是洋氣。
“啊啊啊,謝謝,謝謝你倆的喜煙哈。”
說完,新郎官又給仰亞把煙點上。仰亞深深地吸了兩口。可是,一直在旁邊的新郎的父母也沒有想到要提起婚禮時蘆笙隊的事。沒辦法,仰亞隻好先開口了。
“哎呀,新郎官,娶媳婦了,看把你爸你媽高興的什麽事都忘了啊。”
新郎官的爸爸媽媽知道仰亞說的是什麽,可是他們仍然隻是有些尷尬地笑笑,什麽也沒有說。
“嗯?什麽事忘了?仰亞叔。”
“哎呀,過年之前,得知你要帶著女朋友回家來結婚的事,你爸媽都說了,要好好地辦一場結媳婦酒,要請好幾個蘆笙隊來吹一堂蘆笙呢。可是,也就是這幾天了,其他的兩個蘆笙隊昨天派人來問我,這邊的情況怎麽樣了。我們都是一個村子裏的,這些也沒有什麽,當天你叫我過來吹就行,可是,其他村子裏的蘆笙隊,人家總要提前準備一下,提前趕過來啊。”
聽了仰亞這話,新郎的爸媽連剛才那尷尬的笑臉也沒有了。但又不知道怎麽跟仰亞說。
還是年輕人幹脆。
“啊,仰亞叔,你說的是這事啊。對不起,叔,我還正想著明天過去跟你說這事呢,今天,正好你過來了,也好,我就把情況跟你說一下。”
嗯?這難道還有其他的事嗎?
小新郎找來一顆凳子,就在仰亞的身邊坐了下來,又給仰亞發了一支煙,然後說
“叔,是這樣的,過年之前,我是跟我爸媽說我要回來結婚。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爸媽還請了你們蘆笙隊,而且請的還不是你們一個蘆笙隊,還包括另外兩個村的蘆笙隊。可是,人家外麵,現在都流行請‘樂隊’了,哪還有人請農村的蘆笙隊啊。”
聽到這裏,仰亞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嗯?請了樂隊?”
樂隊,仰亞是知道的,比如原來他們所在的宣傳隊。其實,小一點的話,也可以叫做樂隊。那國外的樂隊可就更多了。就像二十多年前仰亞那一次出國,國外那些禮堂、公園都有各式各樣的樂隊。可是,在這一帶,在農村有紅白喜事請樂隊的,仰亞還是第一次聽說。
“嗯,我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回到家,就在縣城裏,也還沒跟我爸我媽商量,我知道縣城裏已經有了樂隊,也就和他們定好了,我結婚的時候,就請了他們過來表演。”
這時,新郎的爸媽才開始說話
“仰亞,你看這孩子,他也不跟我們商量,就自己決定了要請縣城裏麵的樂隊,所以-——這事是我們對不起你們,才一直也不好意思對你們說。”
原來如此。
“啊,這倒沒什麽,請了就請了。可是,這什麽樂隊的,在農村有人喜歡嗎?”仰亞問。
“怎麽沒有啊?叔,這你就落後了,不光是縣城裏,其實,等我回到家就聽說了,就在我們這附近的另外兩個村寨,都已經開始組建自己的樂隊了。隻是,我也看了,他們比起縣城裏的樂隊還是差了些。所以,我還是請了縣城裏的樂隊。現在的樂隊,人家什麽薩克斯、架子鼓、還有搖滾樂,而且還可以現場演唱‘卡拉ok’,比起你們的蘆笙,那要豐富得多了。”
“卡拉ok是什麽?它是什麽樂器?”
作為音樂方麵,仰亞見過風琴,見過鋼琴、小提琴、古箏、薩克斯也是見過的。可是,他還真的沒有聽說過什麽叫‘卡拉ok’。
仰亞回到農村待了這麽些年,外麵的好些東西他是沒有再見過了。他這一問,直接就把新郎和新娘子逗笑了。
“仰亞叔,你可真逗,你咋也和我爸媽一樣的搞笑啊?!‘卡拉ok’不是樂器,他隻是人拿著話筒跟著電視裏唱歌。”
小新郎這樣一說,連仰亞自己也覺得自己好笑了。
“嗬嗬,你叔也老了嘛,我和你爸媽年紀也差不多,都四五十的人了,哪知道你們外麵的這些新鮮事啊。”
“是呀,仰亞,我們是真的搞不懂,這年輕的人,一天天都想的是什麽,看到的又是些什麽。你看,我們這好好的給他們請好的蘆笙隊,人家回來,說不要就不要了,搞得我們都不好意思跟你說。”
小新郎的爸媽趕緊接口對仰亞說。
“仰亞,實在是對不起,這也沒幾天了,是我們耽誤了你們,說好了請你們蘆笙隊的,現在又變卦了。要不這樣吧,我們再適當地補你們一些誤工費,就由著年輕們他們愛咋整咋整,反正我們也不想管他們的事了。”
“哎呀,咋能這樣說呢,都一個寨子住著的,哪有那麽多的對不起,這不也還沒吹嗎,還說什麽誤工費,我回去跟大家說說就行了。孩子們喜歡請城裏的樂隊就請唄,這也沒什麽。”
“你們看,還是我叔說得好,其實你們早就應該跟仰亞叔說的,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嘛,這次是我結婚,我們年輕人喜歡什麽我就請什麽,隻要大家高興,大家熱鬧就行,我想仰亞叔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生氣的,就我爸我媽小心,你說是不是?仰亞叔。”小新郎接了著說的這一番話,到底讓場麵不那麽尷尬了。
他自己都笑了,又給仰亞遞了支煙。仰亞包括小新郎的爸媽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事,也就這樣解決了。
“仰亞,這事是這事,一個寨子住著,可別真的因為這事生我們家的氣啊,過兩天孩子喜事的時候,還是要過來幫幫忙、喝喝喜酒啊。”
“看你們說到哪裏去了,就這麽一點小事,我能把喜酒都忘了來喝?你們不說,我還舍不得這一餐喜酒呢。”
說完,大家又開始笑了。這一次笑,都是開心的、無顧忌的笑。
從小新郎家回來,當天,仰亞就把這消息告訴了同村的其他的蘆笙手們。大家聽到了,在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看看這家人都做的什麽事情,這說得好好的,說不請就不請了,也太沒把我們當回事了啊。”
“仰亞,當時,你就應該叫他家補貼我們的錢,他請我們,我們是答應的,這說不請就不請了,雖然也沒有耽誤我們什麽,可是這說話不算話的事,他總得給我們一點表示表示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哎呀,這不請就不請了唄,一個寨子住著的,你還一定要他們家補個什麽?真正補了,以後一天三回見麵的,你就好意思?”
雖然大家再沒有與仰亞繼續爭論下去,雖然在他們的心裏還是有幾分的不舒服,可是,又還能幹什麽。
“這事就這樣算了哈,明、後天,大家還是要過去隨禮喝喜酒的。”仰亞怕大家不舒服,走的時候,又重新叮囑了所有的蘆笙手。
當天下午,仰亞又跑到另外兩個村子,把這邊的情況告訴了他們,說是這邊不請蘆笙隊了,而是由著他兒子在縣城裏請了現在流行的什麽‘樂隊’。
其他兩個蘆笙隊聽了,也是一通嘮叨。說主人家這樣做有點不太人道。
可是,其中一個寨子的蘆笙手,聽到仰亞說什麽‘樂隊’後,就跟仰亞說了
“是啊,仰亞,前不久,我就聽說過我們寨子裏的幾個年輕在搞什麽樂隊,有時走過他們集中的那裏時,還真的能聽到吹吹打打的聲音,你說的樂隊,應該就是這個吧?那他說的其它村建樂隊的事,應該就有我們村一個了。”
“哎呀,成立就成立了唄,這個,難道我們還管得了別人。”
仰亞說的也是,蘆笙和樂隊是兩碼事,誰又能阻止別人還吹蘆笙而玩什麽樂隊呢。
從其他村回來,明天也就是這家人家的結婚喜宴酒了。仰亞他們是肯定要去的,除了喝喜酒,他們也要看看,這從縣城裏請來的樂隊,到底能玩出什麽‘新鮮花樣’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