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6、醫院裏(2)
0166、醫院裏(2)
醫院裏。
第一天,仰亞沒有醒來;
第二天,仰亞沒有醒來。
第三天,醫生又給仰亞全身檢查了一遍,在微電圖顯示下,仰亞的脈搏和心跳正在慢慢地恢複正常,已經慢慢地將要達到正常人的脈搏和心跳了。再加上,第一天下午醫生又給仰亞輸了血。所以,現在,可以說他的各個內髒活動應該是正常了。
可是,為什麽仰亞還是沒能蘇醒過來呢?
比起來說,一直在等待的務妮更是心急。她不止一遍地問過醫生,仰亞到底什麽時候能夠清醒過來,又什麽時候能夠拆開臉上的紗布,什麽時候能夠開口說話。
一時間,醫生也沒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
這幾天,仰亞根本沒有吃東西,一切的生理活動,都靠著每天輸入的營養液養著,維持著他生理的最基本的正常運轉。
直到第七天的晚上,醫生做完最後一次檢查後,又交代了務妮一些問題就離開了。病房裏就隻剩下務妮和仰亞。
空空的病房,在這一時間顯得是那麽的寬大而空虛,加上病房內上下左右‘全身’的白色,讓務妮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孤獨和恐怖。
這幾天,務妮不止一次在夢中看到仰亞,看到那個以前笑容滿麵、青春健康的仰亞,可是與現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仰亞相比,務妮不敢相信這就是事實、就是現實。
這幾天,在務妮看來,比起前幾年仰亞離開六年的時間還要久遠、還要漫長。
她真擔心仰亞有一天會醒不過來。
務妮不怕孤獨,也不怕辛苦。這些,早在前幾年她就經曆過。可是,那時,她的心裏,永遠都有一個信念,努力支撐著,仰亞總有一天還會回來。
不管仰亞怎麽幫不上家裏的忙,在這一家人的眼裏心裏,他永遠都是這個家的精神支柱和所有依靠。
在務妮的心裏,她早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即使是仰亞起不來了,以後的日子就這樣躺在床上,她的心裏也有一股勁,她能支撐的起個家,支撐起仰亞想要的一切,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她最擔心的,就是——
在這孤獨的深夜,務妮甚至都不敢往那方麵想。
胡思亂想了一陣後,務妮有幾分疲倦的靠在了仰亞的身邊,把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仰亞的‘手’上。
那滿是紗布的手,務妮什麽也摸不著,但是,在她的心裏,和以前一樣,能感覺到來自另一個人心裏的那份溫柔。
務妮輕輕地撫摸著,就像第一次戀愛時的那種感受。
突然,務妮真的感覺到那隻‘手’又動了。務妮下意識地又撫摸了一下,仰亞的手也跟著再動了一次。
這一動,讓務妮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務妮正想著站起身來,出去找醫生,把仰亞能動的消息告訴她們。可是,一下子,仰亞的手輕輕翻了過來,壓在了她的手上。
務妮不敢再動,她也不想再動。
這久違了的一動,好像來自上個世紀,務妮不想錯過這一次‘握手’。
務妮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仰亞。可是,看了好久,仰亞又沒有任何動靜了。
務妮把自己的手,就這樣讓仰亞輕輕的壓著,她就半蹲在床前,久久地看著仰亞的‘臉’——那隻能看見滿是紗布的臉。
‘阿——妮——’
正在務妮‘看’得出神的時候,是乎聽到了仰亞在叫她的名字。務妮認真的睜大了眼。
‘阿、妮——’
是的,這一次,務妮是真的聽到了,聽到了仰亞在叫自己。務妮顧不得高興,把含著眼淚的臉湊到了仰亞的臉邊。
“仰亞,你是在叫我嗎?仰亞,你醒了啊,你終於醒了啊!”
說完,務妮激動得哭出聲來。就在務妮抽泣的過程中,一直壓著務妮的那隻纏滿紗布的手,慢慢地向務妮的手上移動、移動——
等務妮感受到了這一切後,她趕緊抽出自己的另一隻手來,緊緊握住了仰亞的手。
“仰亞,你可嚇死我了。你終於醒過來了啊。”
“水、水、水——”
仰亞輕輕的、而又艱難地叫著,他想要喝水。務妮仍然握著仰亞的手,她沒法離開,也不想離開,她伸過另一隻手,按響了床頭上的提示鈴。
值班醫生走了進來,還沒等醫生說話,務妮搶著說
“醫生,仰亞他、他醒了,他能說話了。”
“嗯?讓我看看。”
說著,醫生走了過來,站到了仰亞的病床前。伸出手,在厚厚的幾層紗布後麵,撥開了仰亞的眼睛。仰亞條件反射地動了下眼皮。醫生又輕輕撥開仰亞的嘴,仰亞的舌頭也在動。
“嗯,你去找些水來給他喝吧。應該是可以恢複了。”
醫生轉過身來對務妮說。這時,務妮才想起,仰亞一開始說的‘水’。有醫生在這裏,務妮一下子衝了出去,在服務台取來了半瓶溫水。就著病床旁邊的碗和湯勺。把水倒了出來,在碗裏認真的吹著。
“不要喂得太多,稍稍有兩三勺就可以了,如果他還想喝,那等一下再喂。”
務妮蹲在病床邊,小心的把半勺水放在了仰亞的嘴邊。慢慢地倒了進去。仰亞就像一個第一次觸碰到母親的嬰兒一樣,饑渴地吸了起來。
一勺、兩勺、三勺。
喂到第四勺的時候,仰亞還是想喝,務妮也想著再給仰亞喝些,卻被醫生給製止了。
喝過了水的仰亞,就像是久旱的苗一樣,動了動嘴,喉管裏也響了起來。那隻被纏著的手,又在被子外麵動了起來,好像在尋找著務妮的手。務妮趕緊用自己的手握了過去。
“他能夠喝水了就不怕了,慢慢地,他就能恢複了。等下,如果他還想喝,你再喂一些,記住了,一次不能多,下一次,也就是五六勺就可以了,再下一次,再增加一點,這樣慢慢地增加。不能一次太多了。”
告訴完了這些,醫生走了。
這下,在務妮的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仰亞醒過來了,一下子掃去了務妮這幾天心裏的陰影,她心裏的石頭也一下子落地了。
她學著剛才醫生的樣子,也想用手輕輕地揭開仰亞的眼睛看看,可是,仰亞已經又睡了過去。
務妮在仰亞的身邊,讓仰亞的頭斜斜地靠著自己。慢慢地,務妮也開始想睡了。
這些天來,務妮一直也沒有好好地睡過,一是擔心著仰亞,另一方麵也是自己的心裏作用,她根本就睡不著。
今天,終於看到仰亞醒了過來,並且還可以喝水了,醫生也說過,仰亞這是已經開始恢複了。所以,務妮才算是把自己的那顆心放下。
現在,她終於能感覺到自己累了。她斜過頭去,和仰亞的頭靠在一起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也許夢裏,還是她第一次和仰亞牽手的情景,或是她做新娘的那天他們兩的牽手。這,從務妮露出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微笑和幸福感就能夠看出來。
今夜,務妮和以前一樣的幸福。
晚上,仰亞又醒過來了兩次,也是因為要找務妮喝水。務妮按照醫生的交代,給了他兩次水,仰亞一次比一次喝得快。這就證明他的身體在以最快的速度恢複。
天亮的時候,仰亞終於開口了。
一開始,他也隻是動了一動,務妮還在迷迷糊糊的夢中,感覺到仰亞在動,她馬上就驚醒了過來。她以為,仰亞又要喝水了,務妮正想著爬起來去找水給仰亞喝,仰亞卻說話了
“我、我,這是在哪?”
聲音雖然很輕很輕,可是,務妮真的聽清楚了。
務妮停了下來。
“仰亞,你醒了?”說著,又拿起了仰亞那滿纏著紗布的手。
“務妮,是你嗎?你在哪?我、我怎麽什麽也看不到?我、我怎麽連動也動不了?”
仰亞一口氣說了那麽些話,一下子又開始喘氣起來,他真的很累、很累!
務妮馬上握住仰亞的手說
“仰亞,沒事,我就在你身邊,我就在這裏,不信,你摸摸。”說著,把仰亞的‘手’拿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臉上,摩擦著。
“我、我、這是——”
“這是在醫院,你生病了,沒事,仰亞,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病了?!
仰亞沒有再說話,他慢慢地想了起來——
自己不是要到另一個寨子裏去給別人家接親吹蘆笙的嗎?自己上完了課,老校長開完了會,然後自己回到了家,刨了半碗的冷飯;然後朝著女方家走,然後下雨了,天黑了,到了一個老伯家;然後點著亮篙下山、上坡,然後——
想到這裏,仰亞‘啊!’的一聲又驚叫起來。
“仰亞,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旁邊務妮的聲音,才又把仰亞從噩夢中‘叫’了回來。
“阿妮,我是摔下山了嗎?我是——我怎麽又在這裏,這裏怎麽這麽黑?”
“沒事,仰亞,你是摔了,是他們把你從山下抬上來的,又把你送到了醫院。”
“醫院,這裏怎麽這麽的黑?”說著,仰亞就要用手去‘擦’自己的眼睛。可是,他的另一隻手根本就動不了。另一隻手,卻被務妮緊緊地抱住了。
“仰亞,你先別急,你馬上就會好的。你別亂動,別亂動。”
“阿妮,我到底怎麽了?!我怎麽了呀?”
仰亞拚命地想掙脫務妮的手,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叫了起來。
務妮沒辦法,隻好拚命地抱著仰亞這隻能動的手。
病房內的聲音,很快就把醫生招來了。
“怎麽回事?”
“醫生,仰亞他醒了,可是他——”
“醫生,我到底怎麽了?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腿?”
仰亞又在床上叫了起來。
又進來了兩個醫生,才把仰亞扶著,稍稍平靜了一點。然後,主治醫生才對仰亞說
“仰亞,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隻是受了傷,你的眼睛,你的手,你的腿都是好的,隻是暫時受傷,被綁上了,暫時不能動而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聽了醫生這樣一說後,仰亞才稍稍安定了下來。
當天下午,醫生就把仰亞臉上還有眼前的紗布拆開了一些。現在,仰亞總算可以正常的睜開眼了,嘴也能正常地說話了。但他看著自己滿身的紗布,從頭到胸口到另一隻手到腳都動不了。還是無力地躺在床上,一滴滴淚水從自己的眼睛滾了出來。
“仰亞,你會沒事的。”
“阿妮,我真的還能好起來嗎?”
“沒事,醫生不是說了嗎,隻要你好好的休息,好好地養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阿爸、我,還有個孩子都在等著你好起來呢。”
想起了家人,想起了阿爸還有兩個孩子,仰亞不再流淚。
他在心裏默默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好起來,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為了兩個可愛的孩子,一定要好起來。
晚上,醫生就對仰亞進行了又一次的全麵檢查。由於仰亞的說話、手部的動作,還有頭部的動作等都很正常,全身以及雙腿,除了疼的地方,也是有感覺的,所以,可以證明,仰亞的大腦應該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這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
現在,除了頭皮的破損,肋骨骨折,左腿骨折外,其他的內傷也沒有。
全部檢查結束,醫生也把檢查的結果告訴了仰亞。
不幸中的萬幸,仰亞雖然傷得很重,但是,大腦和內髒都沒有損傷,這對於仰亞的恢複就更好更快了。
可是,對於仰亞,‘傷筋動骨一百天’,仰亞再好的身體,也隻能在醫院裏慢慢地呆著了。
幾天以後,醫生仰亞的頭部外傷處的紗布就可以拆開了,其他的骨折地方,也都上好的夾板。這樣,纏著仰亞的一層層的紗布也就減少了不少。等夾板的石膏固定好後,仰亞也可以慢慢的起床了。
這期間,阿爸和兩孩子也來醫院看過仰亞,但最多的還是務妮在醫院裏守著陪著。
二十多天後,仰亞在務妮的扶持下,就已經可以在醫院的樓下花園裏去慢慢地鍛煉了。
這天早上,早早地,務妮還沒有收拾好病房裏的一切,仰亞就催著務妮要到下麵去鍛煉了。
務妮也能理解仰亞的心情,他是多想早一點好起來,還有好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呢。
務妮慢慢地把他扶到樓下的小院裏,慢慢地扶著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
正在仰亞和務妮慢慢走著的時候,一個正在打掃衛生的中年女人朝他倆走了過來。
“仰亞哥,真的是你?”
務妮和仰亞都停了下來,朝著她看過去——
“翁妮?是你?”
“翁妮,你怎麽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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