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謊言
0071、謊言
從仰亞剛剛來到宣傳隊起,就聽說宣傳隊後麵的那個小土堆上,那棵大鬆樹下,有時會鬧鬼。可仰亞從來都沒有相信過。
以前也有過幾次,後來也都被人證實了。那隻是一些離開的人,和在宣傳隊裏有些恩怨、委屈的人的一種發泄或一種傾訴。
今天,難道這裏在?!
有了這種想法後,仰亞就故意地又把蘆笙吹了起來,而且邊吹邊注意著外麵的動靜。情況就和剛才一樣,隻要仰亞的蘆笙一響起,外麵就會有隱隱的‘嗚嗚’哭聲,仰亞停了下來,外麵的‘哭聲’也停了下來。一連好幾次。
仰亞有心想到後麵去看看。他輕輕地放下蘆笙,悄悄地走下樓來朝著後麵那棵大鬆樹下走去。可是,等仰亞走到樹下時,真的什麽也沒有看到。仰亞又在小土堆上的大樹下認真地尋找著,還是沒有任何痕跡。也許是因為黑夜吧,有些東西,仰亞也不一定能看清楚。
仰亞也不急,他就在小土堆上坐了下來,想看看到底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麽。
一陣風吹來,吹得仰亞的身上有些涼意。同時,就在樹上,又有一種聲音響了起來。是那輕輕的‘嗚嗚’聲。
聽了幾遍,仰亞終於明白了。這種聲音,對於出生在城市裏,或者主不是城市,就是普通的、比較大的寨子裏、集鎮裏的人,都肯定不知道這聲音是怎麽來的。可仰亞,從小就和大樹生活在一起,特別是比較孤立的大樹,其實就是風吹動樹葉或樹枝發出的聲音,風越大,發出的聲音也就越大,那聲音,不認真聽,還真有點像人嗚咽哭泣的聲音。
可是,以前大家說的那些,有理有據,活靈活現,卻好像真的有那麽一回事一樣。
仰亞又在樹腳下轉了幾圈,確信沒有其他的動靜後,才又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可他還是睡不著,默默地躺在床上。突然,後麵的宿舍樓裏有幾聲響動,還有一點微微的亮光。
什麽?是耗子?還是剛才那隻大灰貓?
停了一下,聲音又響了起來。這回可真的不像貓和耗子的聲音。仰亞爬起來,又朝著後麵的一棟宿舍樓走去。確實有兩個人影在晃動。嗯?這才幾天,這裏沒人了,就有小偷給惦記上了?可是,這地方,除了隊員們的演出用品外,又有什麽好偷的呢?
仰亞走在樓腳,他知道上麵宿舍裏也沒有什麽。不過,如果他真的靠近,會不會嚇著小偷,或者會因為一種條件反射而對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仰亞做出什麽危險的動作來。仰亞想想,也沒那必要。所以,仰亞還在樓下,就對著上麵喊了起來
“上麵是誰?深更半夜的,你們想幹什麽?”
這一喊,確實給上麵二樓的兩個人嚇了一跳。可接著上麵又悄悄笑了起來
“仰亞,是你呀?你怎麽會還在隊裏麵?這不是已經沒人了嗎?”
一聽到聲音,仰亞就知道是原來宣傳隊裏的人。
“啊?是你們,大半夜的,你們兩來這裏幹嗎?”說著,仰亞走了上去。
“唉!我們早走了,還有一些東西要拿,白天又沒空,所以,隻好晚上回來一趟。”
“啊?!”仰亞知道,這一男一女兩人,年齡比仰亞稍微大一些,也應該算是團裏的‘老同誌’了。男的,現在還在團裏,而女的,已經離開得有一年多了,不過,倒是經常回來,因為他們現在已經結婚了。
聽說,當時這女的走時,就是與這個男的發生了‘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才被開除的。是由於他們馬上宣布了結婚,而且‘認罪’態度較好。再加上,這個男的好像家庭背景還不錯,所以才留了下來。聽說,後麵那小土堆下,就有他們還沒出生的孩子。
啊,這樣一想,仰亞就知道,剛才後麵大樹下,除了風吹大樹的聲音,肯定還有另外的聲音了。
“什麽東西這麽重要,一定要晚上來取嗎?”
“其實也沒什麽了。隻是我現在離這裏有點遠,來回一次也不方便,今天剛好到縣裏來有點事,所以,隻好連夜趕過來要了。誒!仰亞,還沒問你,你現在是在哪裏呀?”
“我,我現在,還、還沒定下來呢?”
“你?還沒定下來?不是我們從國外演出一回來就定了的嗎?”
“沒有,其他人都安排了,好像就隻有我了。你現在是在哪裏?”
“哦,我被安排在我老婆她們家那村裏做小學老師。啊,不過,仰亞,你也不用擔心,你在團裏的表現那麽好,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你就耐心地等等吧。”
“唉!我不比你們,你們都有自己的文憑,我算什麽,一個初中都還沒畢業的,能有什麽前途呀。除了吹蘆笙,我什麽也不會。”
“那陳團長是怎麽跟你說的?你遇到他了嗎?”
“我也是今天才從家裏趕過來,剛剛晚上碰到了他。他也隻能說是讓我慢慢等。”
那個男的,遞給了仰亞一支煙,仰亞拒絕了,仰亞本來就沒怎麽抽煙。
“唉!仰亞,你看這一直紅紅火火的文藝宣傳隊,說解散就解散了,還真是讓人想不到呀!我也想不通,這文藝宣傳,跟聯產承包有什麽關係呢,分田到戶,難道所有人就不看演出了,就不要精神糧食了嗎?”
仰業也隻好苦笑著搖搖頭。
兩人又聊了些什麽,等他們收拾好了一切,也就告別走了。分手時,同事也是一再的安慰仰亞,一定會有好的安排的。
仰亞又回到了寢室,已經是後半夜了。可他仍然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可怎麽辦呀?自己就這樣一直在這裏等待?還是回家?
回家,對家裏又怎麽解釋?
現在家裏,雖然添了兒子小亞略,也帶來了好多喜氣。可是,自從阿媽去世後,家裏的情況確實不是很好。如果真的知道自己所在的宣傳隊又被解散了,那不是又一次對家裏雪上加霜嗎。陳團長不是已經說了嗎,上麵一定會給仰亞一個答複或者一個安排的。那就這樣再等等吧。也隻好暫時瞞著家裏了。
這樣想著,仰亞才在床上慢慢的閉上了眼。
第二天,沒有了任何響動的宣傳隊裏,再加上昨天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才睡,仰亞一直迷迷糊糊的睡到中午十二點才醒過來。他睜開眼,搖了搖頭,覺得頭有點發脹,用手摸了摸前額,有點發燙,仰亞就繼續躺著。
咚咚咚!咚咚咚!
“仰亞,還沒起床呀?都幾點了?”
門外,老李頭敲門走了進來。“快起來吧,我已經做好飯了,該吃飯了,我都等你有好長時間了。”
“啊,老李叔,你不用等我呀,煮熟了你自己吃呀。”
“哎呀,這裏,也就我倆了,不等等你,我也沒胃口呀。”
“叔,要不,你去吃吧,我不想吃,我想再躺一會。”
“還是起來吧,想睡,吃了東西再回來睡也行呀。不想吃飯,是不是病了?讓我摸摸。啊,你在發燒呢!生病了吧?”
“沒事,叔,也就是頭有點發脹,躺一會就好了。”
“你這是要感冒的感覺,你躺著,我給你整點薑湯過來,喝點薑湯再吃兩片藥就好了。”
說著,老李頭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老李頭端著一碗薑湯走了進來。另一隻手裏還拿著兩片藥。
“來,仰亞,先喝點,然後把藥吃了,再躺一會就沒事了。”
仰亞艱難地爬了起來,從老李頭的手裏接過碗喝了起來。老李頭又把藥遞到仰亞手裏。仰亞把藥放進嘴裏,又喝了兩口水。
“好,你再躺躺,過一會就沒事了。你好好休息一會吧。”
“叔,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你有什麽事,就忙你的去吧,我躺在這裏,沒事的。”
“哎呀,我能有什麽事呀,如果你願意,我就在這裏陪你聊聊?”
仰亞看了看老李頭,沒說什麽。
“仰亞,你可得把身體保護好呀,不論將來怎麽樣,做什麽,都要有一個好的身體呀啊,你說是不是?昨天,陳團長不是也跟你說了嗎?再等等。”
除了等,仰亞又還能做什麽。
兩人又聊了一會,老李頭看著仰亞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才走出了寢室。仰亞因為吃了藥,又一覺睡到了天黑。還不想起床,老李頭把飯菜端了過來,仰亞在老李頭的監督下,才勉強吃了幾口。
一連幾天,仰亞都是這樣,一直昏昏沉沉的,說病又不像什麽病,說不病,可是又總提不起精神來。好在,一直有老李頭在照顧著。
又過出幾天,仰亞感覺好了些,這裏沒有什麽事,仰亞又牽掛起家裏來,特別是兒子小亞略。一想到兒子,仰亞就覺得精神好了許多。這天下午,他爬了起來,對老李頭說
“叔,我在這也呆了好幾天了,下午我回一趟家。”
“嗯?回家?你病好了嗎?”
“沒事,本來身體就沒病,應該沒事吧。”
“你能走嗎?這麽遠的路?而且你現在的樣子,回家,不更讓家裏人為你擔心吧?”
“沒事的,謝謝你的關心。啊,老李叔,我走了,如果陳團長帶有什麽信息來,你早點告訴我,或者托人給我帶信。”
“沒事的,你走吧,隻要有什麽消息,我馬上帶信給你。”
下午,仰亞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風一吹,還是覺得頭有點脹,仰亞努力地堅持著。可是,沒走出多遠,仰亞就感覺到全身都冒出汗來。氣也喘得更粗了。
他在路旁坐了下來,想歇一歇再走。
太陽已經接近了西邊的山坡,斜斜地照過來,剛好有一抹餘暉照在了仰亞前麵的路上。仰亞又想起了兒子小亞略。他趕緊從地上站起來,繼續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腳步沉沉的,一點兒新鮮感也沒有,仰亞覺得心口有一些悶。路邊的樹上,有幾隻小鳥跳來跳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有點緊張地看著仰亞。
天開始黑了下來,西邊那一抹晚霞,紅得有些剌眼。
一路上,仰亞歇了好幾個氣,才走到家下麵的那一段石板路台階下麵。他繼續延著台階向上爬著。隻感覺每一級台階都比原來高了不少。仰亞把手支撐在自己的膝上,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上爬著。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仰亞才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
一到門口,他就聽到了屋裏小亞略的哭聲。這哭聲,一下子就讓仰亞興奮了起來、緊張起來。他緊走幾步,用力地推開了門。
屋裏,燈光有些暗,阿爸正在灶台後燒著火,小亞略背在務妮的背上,務妮正在緊張忙碌地在灶台上做著晚飯。也許是餓了,或者是想睡了,所以,小亞略一直在務妮的背上哭著。
“兒子,小亞略,你哭什麽呢?阿爸,務妮。”
“啊,你回來了?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啊,我是下了班才回來的,路上又停了一會,所以晚了些。亞略,下來阿爸抱抱吧?”
小亞略好像聽到了仰亞的聲音,還真是在務妮的背上停止了哭聲。仰亞走過去,在務妮身上,把兒子解了下來,連同背帶、包被一起抱了過來。
亞略睜開了眼睛,看了看仰亞,兩顆大大的眼淚還掛他的在臉上。
“亞略,看看我是誰,還認識我嗎?哎喲,我們家亞略又長大好多了,臉上又長好多的肉肉了,也越來越帥了。”
仰亞豎著把小亞略抱在自己胸前,讓他的臉對著自己,抖著、逗著。這時,仰亞一路的疲憊和全身的無力,好像都減輕了許多。
仰亞又抖了一會,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腹部有些發熱,自己捧在小亞略屁股後麵的手上也有些發熱。
啊?這小子尿了。
“小亞略,你就是這樣孝敬你阿爸的嗎?務妮,務妮,快點快點!小亞略尿了、尿了。”
“尿了?!尿了,你喊務妮幹嗎,你不看務妮正在炒菜嗎?你不會自己處理嗎?”灶台後麵的阿爸冷冷地說了一句。
“哦!”仰亞隻好抱著兒子到外麵去整理、換洗尿布。“務妮,幹淨的尿布在哪?”
“不就那有火的那個烤籠上嗎?你自己找找呀。”
仰亞翻了半天,換了半天,也沒能幫兒子的尿布換好,還是務妮炒好了菜過來幫忙才換成。好在,小亞略到了仰亞的手上,一直都沒哭。剛才,也許是被尿憋哭了吧。
換好了尿片,一家人吃了飯。阿爸自從阿媽去世後,話也少了。阿弟和阿妹還在學校沒有回來,他們已經住校,今天不是周末。
吃完了飯,務妮和仰亞抱著兒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你們這久忙嗎?”
“不忙。”
“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呀?為什麽你這麽問?”
“你也不自己看看,你這幾天都瘦成啥樣了。剛才當作阿爸的麵,我都不好意思問你。阿爸肯定也已經看出來了,隻是他不說。你沒事吧?”
“哎呀,能有什麽事,我這不是好好地上起班的嗎。能有什麽事。”
“沒事就好。”
仰亞看了看務妮,轉過身去,摸了摸自己胸口。
這撒謊還真是有點心慌啊。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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