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壓抑
北京的第一場沙塵暴來了。
窗外一片黃灰，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沙漠掩埋了一般。陣陣的風吹起來，窗戶上還噼哩叭啦響了一陣細碎的聲響。雖然河北與北京挨著，但是李摯也沒有見過像這樣子的沙塵暴。聽說以前年度的沙塵暴更厲害，走在路上根本分不清方向。從08年奧運會以來，才加大了對環境的治理，這幾年已經明顯改善了。
李摯的心情也跟外面亂糟糟的天氣差不太多。昨天從操場上回來，李摯也沒有去聽演講會。已經鬧成了那個樣子，還能安下心來才怪。李摯在超市要了一件啤酒，買了些零食便回了宿舍。宿舍四個人，王明去聽演講會了，金濤一早去找北大的女友了，彭晁發燒得厲害，還在醫院裡躺著。李摯一個人在宿舍無聊打了會兒dota，就著花生米自己一個人幹了六瓶啤酒。感覺有些暈乎了，便上床睡了。然後一覺就睡到了現在。
李摯揉了揉頭痛欲裂的腦袋，一個人下了床。看了眼手機，顯示著六點五十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的簡訊跟未接來電。有方樰的一個簡訊跟電話，剩下的全是張婧的。想來昨天自己倒頭就睡了，也沒太注意手機。接著李摯便想起來，自己昨天離開操場的時候，張婧一直在後面追著自己，但是自己頭都沒有回。想到這兒，李摯不由得覺得心裡某個地方一陣陣的疼痛。
李摯點亮了屏幕，看著那些未讀的信息愣神。有五點半發的「你怎麼這樣子，你到底怎麼了？」，有七點多發的「我在演講會沒看見你，你去哪裡了？」，有八點多發的「你怎麼不搭理我呢，我快要著急死了」，有九點多發的「王明說你喝多了睡著了，醒了以後給我打個電話好嗎」，有半夜兩點發的「對不起，我錯了，我們和好好不好」，有半夜四點發的「我一夜沒睡，好擔心你，你能不能回我一下」.……
看著這些簡訊，李摯心疼得更厲害了，沒忍住眼睛有些發酸。李摯看屏幕上熟悉的電話，幾次伸手想要撥通，但是總是差一點，遲遲沒有按下那個鍵。慢慢地，屏幕先是暗了，然後完全黑了。屏幕上映著李摯憔悴的樣子。
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李摯自己都嚇了一跳。宿醉一晚剛剛睡醒，李摯的臉足足比平時圓了兩圈，神色也是憔悴得很，讓人很難把他跟大一剛開學時候那個陽光自信的少年聯繫起來。大一的時候多好啊，懷揣著對大學的一腔熱血跟期待，似乎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到，沒有什麼事情能難住他。但是為什麼，只是過了短短的半年，自己就變成了這幅樣子呢？
李摯一個人頹然坐在凳子上，腦海中開始閃現自己大學生涯中的各個片段。他實在是想不通，他明明那麼努力了，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摯哥，你還好吧？」王明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在床上關切地問道。金濤去找女友了一夜未歸，彭晁還在醫院裡住著，宿舍里就剩他們兩個人了。
「我沒事，明哥，把你吵醒了啊。」李摯略有些抱歉地道。
「沒有沒有，本來我睡得也早。」王明回道，「昨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張婧說你醒了無論幾點先給她去個電話。」
「嗯嗯，我知道了，我看見她簡訊了。」李摯回道。
王明坐起身來，嘆了口氣道：「都怪我，要是我陪著彭晁過去，你去訓練，就不會出這種事情了.……」
李摯勸慰道：「別多想了明哥，大家一個宿舍住著，這都是分內的事情。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只能怪體育部的人太霸道了……」李摯在心裡不禁又「問候」了王猛一遍。
「不過話說回來，摯哥你還真是挺給大傢伙提氣的。」王明比起大拇指說道，「昨天晚上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都說你給大一學生掙面子了。那群混蛋，就該懟懟他們，要不然老是把自己當老大欺負咱們。我聽說好多人都準備請假不去訓練了，你都快成了英雄了。」
李摯苦笑一聲，英雄？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麼英雄？只不過他也沒想到事態竟然變化得這麼快，要是真出現大規模的「罷工」，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兒。
「摯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王明接著問道。操場上的不歡而散，遲早要有個結論出來。
李摯搖了搖頭：「不知道。要是因為這件事情把我從訓練名單里踢了也是好事兒。先不管他了，我今天上午生活部還得開會，隨遇而安吧。」
「今天還開會？」王明看了看窗外黃沙漫天的場景，不無擔憂地道。
李摯嘆了口氣，苦笑道：「校運會結束以後，校宿舍文化節馬上就來了。肯定得趁著現在提前著手準備啊。」
王明回道：「摯哥，我覺得你太累了。一邊干著班長，一邊干著學生會；一邊忙著學習，一邊忙著戀愛，還有什麼協會啊、老鄉會啥的你還得操心。我外公老跟我說，事事通不如一門精，稍微有點什麼事情你的時間精力就不夠用了。你這樣下去，不僅把自己累垮了，可能到最後也落不到好處。」
「多謝你這番話了明哥，老爺子還是有遠見啊。」李摯收拾一下了洗漱用品，不誤感慨地道，「要是開學的時候，我能聽到這番話，那該多好啊。」
李摯簡單收拾了下，跟王明一起吃了早飯，自己一個人到了院辦。臨近院辦的時候，又接到了輔導員裴老師的電話，讓他去辦公室一趟。李摯報備過自己上午有會的情況過後，裴老師便讓李摯會後再過來。掛了裴老師的電話以後，李摯的心情越發沉重了。王明說得對，運動會的事情遲早要有個交代。
李摯到了會議室的時候，生活部的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大二的生活部副部長馬德看了眼手機，陰陽怪氣道：「嚯，這不是李摯么？怎麼來這麼早啊？」
李摯看了眼手機，現在是八點五十七，距離開會還有三分鐘，自己也沒有遲到啊。李摯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我……來得早么……不是九點開會么？」
「行了行了，人都到齊了，開始開會吧。」大三的生活部部長溫伯鑫打斷了他們的話，「馬德，你先介紹下這學期的校宿舍文化節的工作安排吧。」
「好的，部長。」馬德恭恭敬敬地朝溫伯鑫鞠了個躬，轉頭一臉嚴肅道，「同學們，咱們學校的宿舍文化節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次活動可以說是我們生活部全年的工作重心，非常關鍵。我初步的安排是這樣的，劉笛負責情景劇這塊，韓玉衡負責宿舍布置這塊，李摯負責宿舍衛生這塊……」
說到這兒，馬德特意停了一下，問道：「李摯，這樣工作安排你沒意見吧？」
李摯正在做著筆記，被問得一愣，支吾道：「沒，沒問題啊.……」
「行，那你沒問題就都沒問題了啊。」馬德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接著道，「咱們具體的活動開展時間是在運動會結束以後，不過準備跟布置工作要提前安排起來。上學期情景劇表演有幾個挺不錯的好苗子，我這兒有名單，劉笛回頭去通知一下。宿舍布置這塊，部里考慮是抽幾個上學期布置不錯的宿舍，重點向院里推薦，韓玉衡你跟宿舍長聯繫一下。宿舍衛生這塊，校會的標準還沒出來，我感覺應該跟去年差不多，李摯你去跟校會那邊對接一下.……」
馬德像是想起來了什麼，接著問道：「怎麼樣，李摯，沒問題吧？」
被三番兩次地點明，就算是個傻子也能聽到話里的諷刺意味了。李摯思考了一下，自己也沒有得罪到副部長的地方，不由得很是納悶：「學長，您為什麼老是問我有沒有問題呢？」
馬德笑了一下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嗎？現在誰不知道你李摯厲害呢？我這不是怕你到時候有個啥事兒，舍友再病了，耽誤部里的工作嘛。你們說是吧？哈哈哈哈。」
話說到這裡，李摯這才明白為什麼馬德一直處處針對他。運動會的事情已經整得他夠壓抑了，現在生活部里也來這麼一出，好像生活一直在針對他一個人一樣。
李摯把筆扔在一旁，哼了一聲問道：「學長，我自問我部里工作從來沒有落下，也沒有比別人做得差。你這麼針對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你你！」馬德氣得臉色發白，轉頭對著溫伯鑫道，「部長，你看他這是什麼態度？這根本就是個刺頭兒啊！」
馬德接著指著李摯怒罵道：「李摯，你別在這裡耍牛逼。體育部管不了你，生活部也管不了你了？你要造反啊你？」馬德一番話說得李摯氣血上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看局勢又要不可收拾了。
「行了，你倆都消停會兒。」溫伯鑫終於發話了。全場人全都屏氣凝神，等著看溫伯鑫的態度。
溫伯鑫沉默了半晌，緩緩道：「行了，今天的會議就先到這裡吧，改天再說，先散會。」說完，溫伯鑫率先收拾東西出了會議室。
大家倒是沒想到一場鬧劇就這麼結束了，俱都一愣。馬德率先收拾好東西，追著溫伯鑫跑了出去。其他幾個大二的副部長，也都收拾了下，離開了會議室。會議室只剩下了三個大一的幹事。
李摯坐回到座位上，長嘆了一口氣。
劉笛拍了李摯肩膀：「沒事，摯哥，別煩了。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咱們年級的英雄啊。」
這是李摯今天第二次聽到「英雄」這個詞了，但是自己怎麼一點偉大的感覺都沒有呢？李摯無奈道：「我真是不明白。我跟體育部有什麼衝突也好，跟生活部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針對我呢？我在部里幹得還不夠好嗎？」
韓玉衡搖了搖頭道：「摯哥，這跟你沒關係。馬德那個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對著部長那是恭恭敬敬，對著咱們就是頤指氣使的。院里都傳著呢，說這次校運會要是咱們院能拿前三，王猛就是下一屆內定的主席。你不知道，馬德背後跟王猛湊得可近乎呢。人家給你使絆，沒準就是為了討好那邊呢。」
「對對對。」劉笛贊同道，「摯哥，你來得晚，你沒聽見剛才你沒來的時候馬德怎麼在部長那兒敗壞你。說你刺頭兒、不聽話，讓部長跟主席說把你從學生會踢出去。」
李摯苦笑了一聲：「得，看來是我擋了人家陞官的道兒了。行，這個虧我吃了就完了。」劉笛跟韓玉衡對視了一下，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劉笛問道：「摯哥，別想了，回去整兩局？」
「你們先回吧……」李摯說道，「我還得去導員那兒一趟，凡事總得有個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