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著險棋
“說吧，這是怎麽回事？”唐老太爺將報紙扔在愷福身上。
愷福拿起報紙，笑道：“這張照片也挺好看的嘛！”
“你！一個女孩子家，簡直是不知羞恥！讓人知道了這是你做的，大家會怎麽想？”唐老太爺罵道。
“有幾個人知道呢？再說了，知道了又怎樣，我才不在乎呢！”愷福說著，便拿出幾張照片來，交給唐老太爺。
“爺爺，你看，這人是在婚禮的時候抓住的，偷拍我的照片呢！反正好多人都在盯著我，他們若寫，不一定是多難聽的話，還不如我自己寫，標題起得聳人聽聞一些，最起碼，裏頭的內容都是正大光明的。”
唐老太爺盯著偷拍照片的人，問道：“你說這是誰的人？”
“聽說是陳家老太爺帶進來的？”愷福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不對，不是，應該不是。”說著，便把那張照片塞進袖子裏，將另幾張還給了愷福。
“這次就算了，以後這種險棋是萬萬不能再用了。”唐老太爺警告道。
愷福乖巧地點著頭，又道：“爺爺，那，我求您的事，您會答應嗎？”
“你真地想清楚了？”
“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說來聽聽。”
“我年紀還小，人生還很長，如果我嫁進了陳家，斷不會比現在自在，每天的生活除了陪著老太太念佛抄經，就是陪著太太打牌應酬，我從來不擅長做這些事。何況，我有自己的理想，爺爺也支持我，雖然我是喜歡允寧哥哥，可他想必是不肯等我這麽久；所以，倒不如……”
“你喜歡允寧？”老太爺獨獨聽到了這一句話。
愷福眼圈忽然紅了，隻歎道：“隻是有點喜歡，不過……算了！”
看著愷福傷心的樣子，唐老太爺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道：“結婚的事先不要急著決定，且看看他們家的態度吧。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可爺爺，您答應我的，畫廊的事情呢？”愷福差點哭出來。
“爺爺答應過你的，什麽時候不算數過！等過了中秋，就正式讓你接管，這下放心了吧！”老太爺心疼孫女，見不得愷福掉眼淚。
允寧驚魂未定，急著想查明這件事的緣由，大步走到車邊，拉開車門，一上車便喊道：“去常安門。”
“爺，您……不是和尹小姐一起來的嗎？”司機又適時地好心提醒道。
允寧方才想起這事，下了車，看到紫柔穿著單薄的裙衫，站在台階上，楚楚動人。
允寧忙走上前去，連連道歉。
紫柔擺手笑道：“沒什麽的，我自己坐個黃包車回去就好了。”
允寧將紫柔送到家門口，正好碰見尹太太打完牌坐了黃包車回家，尹太太便執意要請允寧進家去坐一會，允寧推脫道：“有些急事要去處理，改日再來登門拜會。”
進了家，紫柔疲倦地靠在沙發上。
尹太太站在她身旁，滿臉笑意地說道：“今天怎麽樣？”
紫柔滿臉頹態地苦笑道：“媽，我好累，這樣行不行啊！”
“都還沒開始，就說累，這怎麽行呢？”說著，便從手袋中拿出一份報紙，遞到紫柔麵前，又道：“看看這個！”
紫柔將報紙接過來，瞄了一眼，便扔到一旁，道：“我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
尹太太又拿起報紙，坐在她身旁，笑道：“今天我同胡太太她們打牌，才知道，原來這個新聞一早就寫好了，就等著今天才發出來呢！”
紫柔不知所以然地盯著尹太太，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可知道這新聞是誰安排的？”尹太太故作神秘地問道。
紫柔皺了眉想了想，仍是搖了搖頭。
“是唐小姐自己安排的！”尹太太笑道。
“唐小姐？她自己讓寫……為什麽？”紫柔瞪大了眼睛，一臉不相信地問道。
“有可能是唐小姐自己不想嫁過去唄，總之，自己敗壞自己的名聲，怎麽樣都不好看。陳公子一定會查清楚這篇新聞是誰發出來的，還是要找個人告訴他才好。”尹太太一邊說著一邊做著盤算。
“媽，就算允寧他不同唐小姐結婚，也不可能輪到我啊！”
尹太太見自己女兒冥頑不靈的樣子，有些惱火，但仍然語重心長地教導她道：“有一線的機會就要好好地抓住才是，你要記住，你同陳公子之間，不一定真要有什麽結果的，重要的是，你通過他進入到這個圈子裏，讓更多的人認識你，記住你，重要的是愛上你，這樣才行呢！”
紫柔有些頹然，過了許久，才道：“媽，我想出國讀書，好不好？”
“出國讀書？”尹太太驚叫道：“出國讀書有什麽用，就像你父親似的，在國外的生活頂艱難的，尤其是你一個弱女子，又沒關係又沒背景，你出去讀書，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呢！我勸你啊，趁早打消這個念頭，還是好好抓住陳公子這個機會，才是正經事。”
愷福料到自己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一定會受到指責，因此從老太爺那裏出來之後，便自己找地方躲清靜去了。
唐太太到處都尋不到愷福，將怒氣盡數撒到琮中身上。
琮中對此事一無所知，不過仔細看了字裏行間的意思，也大概明白了些其中的意圖，隻好耐下性子來安慰唐太太。
“太太消消氣，這事也沒那麽嚴重……”
“沒那麽嚴重？哼！我不知還要跟你說什麽！”
“太太擔心的，無非是福兒同寧哥兒的婚事，這說起來，就更不是咱們擔心的事了；哪怕咱們福兒再好，若是老太爺不應允，總是沒得談。現在出了這樣一碼事，說不定太爺那裏倒是會鬆鬆口，應允了呢！太太想，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唐太太聽了這話，心裏果然豁然開朗許多，雖然仍是有些生氣，不過想來在老太爺那裏更有理了，倒也不那麽著急了，隻是仍是擔憂道：“如今你妹妹又到處找不到，我也是擔心她一時想不開……還是得多派些人各處去找找。”
琮中笑道：“這倒不用，福兒一準是怕挨罵，躲起來了。等明兒開宴，一定會出來的。”
唐太太道：“你們啊，都大了，一個比一個有心機，娘說什麽話，你們是從來也聽不進去；你們有什麽想法，也從來不會講出來，既是這樣，我倒操這麽閑心呢！罷了！”說完，便拿起帕子擦著淚走出去了。
這世上從不缺有心之人，因此允寧沒費什麽力氣便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心情複雜地回了園子，下人便來回道：“大小姐在湖邊舫上躲著呢！”
允寧衣服也沒換，便去了遊舫。
隻見愷福坐在一堆書畫之中，一邊聽著留聲機，一邊翻看西洋畫冊。
見到允寧，愷福有些意外，便道：“你怎麽來了？”
允寧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隨手拿起一本畫冊來，翻了翻，方問道：“你真地那麽討厭我？”
愷福反問道：“你不是也討厭我媽？”
“我什麽時候討厭你？我怎麽可能會討厭你？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愷福撇撇嘴，顯然是不相信這隨口就來的辯解，又道：“我不討厭你，隻是不想這麽早就嫁人。”
“為什麽？”
愷福將手裏的畫冊重重地一放，喊道：“我才16歲！我的人生還好長好長，難道就要像那些太太奶奶們一樣，這麽快就變成枯枝爛葉了嗎？”
“什麽枯枝爛葉？”
“絕對不可以這樣，絕度不可以那樣……這些話我聽都聽膩了，你在外麵怎麽樣，我從來都沒有責怪過你，也從來都沒有講過，可是你呢？我都還沒有嫁給你，就要看你的臉色……況且，結婚之前怎麽胡鬧怎麽玩，我都可以不計較，可是在我心裏，婚姻是神聖的，是要對彼此都忠貞不渝的，就好像雲璽哥哥那樣，每天都有女人大著肚子上門來尋父……這樣的人難道……
我知道這番話，如果我嫁給了你，是絕對不能同你講的，嫁給你之前，我同你還是平等的，可是嫁給你之後，我就隻能聽話聽話聽話！煩都煩死了！”
愷福尖著嗓子語無倫次地喊著，似乎越說越生氣，索性站了起來，將邊角櫃上的東西一掃而盡，杯杯碟碟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允寧沒想到愷福心中有這樣大的怨氣，一時愣在了那裏。
她所說的這些話，他此前從未思考過，對他來講，婚姻也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情；神聖、忠貞、平等這些字眼，他聽都沒聽過。
不，其實他也是聽過的，在美國的時候，從一些窮人的嘴裏蹦出來的摩登詞，被他當成笑話一樣的嘲諷。
“那、那你想怎麽樣嘛？！”他喃喃地問道。
愷福發泄一番，心裏好受了許多，轉過身來，看著允寧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忽然又覺得於心不忍，她是生氣的，可是他太過俊美，讓她一下子又陷入到情網裏麵。
“你想怎麽樣？”愷福蠻橫地反問道。
允寧無力地回道：“我都好啊，我說過了，不著急，我會等你的。”
愷福垂下眼簾，末了，終於狠了狠心，說道：“等我五年，你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