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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淩雲壯誌

  允寧最不情願做那種沒事就圍在女人身邊追著跑的人。


  “一點男人的氣概也沒有。”他曾經鄙夷地嫌棄道。


  早已習慣了女人圍在身邊這種眾星捧月的姿態,平生第一次在女人那裏碰釘子,他的臉像是從九天而落卻被剪斷了的銀河,怎麽掛都掛不住。


  煙火放完了,允寧盯著下人收拾煙火架子和桌子等家什,他正站在山道邊上,一隻腳蹬在石頭上,一手叉了腰,看著人群四散而去,看著山下燈火一點點熄滅,倏忽之間,一片濃黑。


  “山底下的人都是怎樣生活的呢?”他忽然向往起尋常人家的溫暖日子來。


  “大哥?好好的,竟站在這裏發呆。”何意珠有意落在後麵,湊過來同允寧講話。


  “現下這裏人多又亂,怎麽還不回去?”允寧道。


  “出什麽事了?我怎麽看你同唐家大小姐之間怪怪的……”何意珠歪了頭笑著看著他。


  “什麽怪怪的?”


  “好好的,連個招呼都不打,這不怪嗎?不過說起來,福小姐那個性子,未免也太狂了些。”


  允寧似是看清了她的心思,笑了聲,回道:“狂不狂的,又有什麽關係……好了,你別跟我纏了,快些回去吧。要出了什麽事,我這可擔當不起。”說罷,又高喊了一聲:“都注意點草叢樹叢,別有落的煙點子……”


  墮落消沉了兩天,允寧又恢複了自律的生活。天才亮,他便已起了床,圍著山道跑起步來。


  跑步,是他每天必做的定課,除此之外,籃球、網球、棒球、打拳、騎馬、射擊……所有這些隻要有空閑他都訓練一二……運動不止為強身健體,更要緊的是,提醒他不要忘記年少時在上海街頭被外國人嘲弄的恥辱。


  “嗬?許先生?”才跑到半山腰,剛好撞見許叔彤攙了阿綿在山道上慢慢走著。


  “陳公子?”


  “這麽早就出來散步麽?山上寒氣重濕氣也大,許先生傷還沒好,得好好保養才是啊!”允寧停了下來,隨著他們一起走著。


  “這點傷,不礙事。在床上躺了蠻久,早就想出來轉轉。以前我也是大約這個點起來跑跑步……這一點倒是和陳公子蠻像的。”


  “是啊,不管住在哪裏,我的生活都是一樣的。跑步、籃球、吊單杠……”說著說著,他自己倒先笑了出來。


  “這一點倒是同我很像,陳公子鍾意打籃球,我倒是蠻喜歡踢足球。我在日本的時候,不管課業多麽緊張,幾乎是每天都去踢球。有時,下著雨也不會錯過。”說著說著,許叔彤竟有些激動。


  “哦?”允寧倒是有些意外,他見許叔彤長得文文弱弱的,以為他隻是個讀死書的書呆子,他向來欣賞喜歡運動的人,聽許叔彤這樣一講,距離卻是拉近了不少。


  “你可別看鈴木老師年紀有些大了,一有時間他也常和我們踢球……我們幾個是常常踢完球就去吃鋤燒,吃完了就一起泡溫泉,討論事情……”他少年得誌,15歲考取日本帝國大學公費留學生,在日本十年的求學生涯,鈴木於他,亦父亦師亦友。


  允寧沉默了,他聽到許叔彤在輕聲歎息,念出一句小林一茶的俳句:“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


  他忽然明白了為何玉秀會愛他愛得那般發狂,剛消掉的距離感重又回到他心中,令他煩悶的事情仍未解決,他耐心不再,淡淡說了句:“天寒,許先生多保重。恕我先失陪了。”


  剛向前踏出兩步,他聽見阿綿對許叔彤說道:“冷色嘞,阿拉回起啦?”


  許叔彤回道:“好哉。”


  允寧突然想,他不能想象愷福吳儂軟語地講家常話,她仿佛生下來就是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性子,同他們絕不是一路人;這樣想來,他對許叔彤的敵意重又淡了許多。


  愷福一早起來,匆匆吃完早飯,便拉著茜姝去了閣樓,商量報刊的事情。


  “就在這裏守著,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隨便進來,就算是老太爺也不行!知道嗎?!”愷福依然凶神惡煞。


  “那……”威明有些遲疑,仍然小心翼翼地問道:“若是太太和老太太要進來呢?”


  “廢話,那當然是……”愷福聽到老太太和太太,忽然就蔫了,遲鈍了一下,又瞪了瞪眼道:“那當然是看你的本事了!”輸理不輸氣,愷福仍然一副惡狠狠的氣勢。


  “是是,小的知道了。”威明忙答應著,心中暗暗掂量著:“聽小姐這口氣,我可得學聰明點,該慫的時候絕不能硬撐著。要不然兩頭可都沒我的好果子吃。”


  因為要商量機密大事,愷福待阿珍阿珠布置好之後,便揮揮手打發道:“你們下去吧,沒喊你們,不許偷偷地過來。”


  “是。”阿珍和阿珠回道。


  下了樓,二人守在台子上,阿珠忍不住嘟囔道:“怎麽大小姐跟孟家小姐湊在一塊總是神神秘秘的?”


  “你管那麽多呢?主子吩咐的事咱們照辦就是了,起這麽多心思,可不是咱們該有的。”阿珍提醒道。


  愷福從手袋中拿出一本墨綠色羊皮封套的筆記本,封麵用金線勾勒出團花圖案,搭扣上鑲著一粒豆大的祖母綠。


  “這幾天光顧著忙那些糟心的事了,還未來得及思量……愷福一邊翻著筆記一邊歎道:“這還是讀書時寫的計劃書,根據上次咱們商量的,我又加了一些。”


  “好哇好哇,終於有事做了,整天悶在家裏啃數學題,腦子都快炸了。”


  “唉,你倒好了,還有個目標和奔頭,我是是非不斷……”


  “這有什麽要緊,回頭咱們忙起來了,何必理會這些家長裏短的瑣事。”


  愷福翻到了計劃書的那一頁,邊看邊道:“我這裏可以先拿出5萬塊來……”


  “5萬塊?”茜姝喊道:“我頂多也就幾千塊錢。”


  愷福笑道:“錢的事情最不用擔心,不管你出多少錢,我們兩個總歸算平股便是了。”


  “這怎麽可以?”


  “當然可以,就算是激勵股權嘛!”


  茜姝想了想,大不了多出一份力就是了,便答應了。


  愷福便接著說道:“我們要辦報紙,還要有一份副刊……副刊便登一些傳奇故事、小說雜文、還有新體詩、西洋譯著……”


  “很好。那麽報紙呢?”茜姝問道。


  愷福繼續低頭翻著筆記,回道:“報紙自然要有時事新聞、還要有時評和社論……”


  “這麽說,我們是要辦大報,不是小報?”茜姝直直地盯著她問道。


  “大報也辦,小報更是要辦。大報隻做一張四版,前三版刊文字,第四版隻登廣告……”


  茜姝有些遲疑,打斷她說道:“忙得過來嗎?尤其是大報,單憑咱們兩個,去哪找能寫社論的主筆呢?”


  “招人的事何須發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茜姝仍是搖頭,說道:“不如先從小報做起,做出些經驗和名聲來,再著手做大報……”


  愷福悶聲說道:“不好不好……”


  茜姝聽她一直說著“不好”,卻不說因何不好,便問道:“你的用意為何呢?”


  愷福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雙臂搭在窗欞上,隻顧盯著外麵的景色看,沒有答話。


  茜姝等了半天,不見她講話,走到她身旁,又問道:“你怎麽了?”


  愷福轉過臉來,問道:“你以為咱們女子的誌向是什麽呢?”


  茜姝想了想,方才回道:“不僅要自力更生,更要做出一番事業來。”


  愷福點點頭,又問道:“可這番事業該是怎樣的呢?”


  茜姝對於未來並沒有太多細致的打算,在她心裏,隻有模糊的夢想——如她所知的那些西洋人一般,過著自由、無拘束、悠閑自在的生活。


  愷福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說道:“這段時間,我經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茜姝不知她指的是什麽事,便靜靜地等她說下去。愷福重又回到座位上,從筆記裏拿出一張紙條,交給茜姝。


  “這是?”


  “這是許先生告訴我的,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我突然想,是不是我們女子也能夠參與到經世治國的事情中來?我想肯定是可以的!”


  “你是說,像張竹君那樣?”茜姝攢眉問道。


  愷福踟躕起來,慢慢說道:“倒是也不必要那樣激進,可也不是說隻是小打小鬧的玩一玩。”


  “經世治國……”這夢想太過宏偉,茜姝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所以,我想,我們反正是打算辦報紙的,幹脆試一試,就失敗了,不過丟個臉,有什麽要緊。可萬一能行呢?”愷福越發激動。


  茜姝低頭看著那張激起愷福淩雲壯誌的紙條,問道:“許先生,他是誰?”


  愷福便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從咖啡館聽許叔彤演講開始,到湊巧得知他入獄,如何用計將其救出送至醫院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茜姝。隻聽得茜姝大呼過癮,連連驚歎。


  “你可真了不起!怪不得你有這等打算,如今若是有許先生的幫助,想必定是能成的!如果有機會,我也很想見見這位許先生!”


  “這有什麽難的?如今他同阿綿姐姐就住在西山,待會無事的話,咱們就去找他們好了。正好報紙的事情,也聽聽他的意見。”


  “這真是太好了,可報紙的事情,咱們從哪開始呢?”


  “咱們先商量好章程,就從招募人才開始!”愷福信心篤定地說道。


  定好了策略,二人重又開始商量專欄版麵,又定好了各類職位的空缺。


  “我想,我們就躲在後麵好了……”茜姝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經理也好,總編也好,我們兩個都不要露麵。印廠也不必擔心,同我們家的報館用一個印廠就好了。”


  “不如拉你大哥入股,有什麽事情有他幫咱們頂著,也是好的……”


  “很好,就請我大哥做個名譽董事長,送他一些幹股……”


  茜姝一聽,連忙拍手,說道:“太好了,有了你大哥和許先生兩位大人物坐鎮,就免去不少壓力。”


  “可是,經理同總編是絕頂重要之人,咱們去哪裏找呢?”茜姝又擔憂起來。


  “等到見了許先生,先問問他有什麽推薦的主筆,總編和經理就問問大哥的意見,他一定會告訴咱們的。”


  “就怕你大哥覺得咱們鬧兒戲。”


  “這不會的,有些事情大哥還是很支持我的,當然,他不支持的話,我就告訴爺爺去,爺爺總歸是最順著我的!”


  兩個人越說越高興,禁不住哈哈笑起來。


  這時,阿珍忽然喊道:“大小姐,二少爺來了。”


  愷福忙將樓。


  愷福笑道:“二哥怎麽總是來找咱們呢?”


  玞和道:“你們在上麵鬼鬼祟祟的,聊什麽壞事呢?”


  “怎麽就見得是壞事呢?”


  玞和沒有在同她糾纏下去,說道:“聽說許先生就住在後麵的宅子裏,不知他身體好些了嗎?方不方便見外人呢?”


  “外人是誰呢?”愷福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問道。


  玞和隻好說道:“我想認識他,你給不給引薦呢?”


  愷福故弄玄虛道:“嗯,這個嘛……我得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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