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言可畏
終於安排好了許叔彤的事情,愷福這才筋疲力盡地回家。
剛踏進家門,就見自己的奶娘葛媽神色焦急地向她小跑過來。
“出什麽事了?”愷福問道。
“大小姐,可不得了了,老太太動了怒,正在房裏等著呢!”葛媽瞧了瞧四周,悄聲說道。
愷福自知不妙,硬著頭皮回了房間,果然看見老太太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身旁站著老太太的陪嫁葒姑姑和芸姑姑;阿珍同阿珠則在一旁跪著。
“祖母。”愷福走到老太太麵前喊道。
唐老太太隻管皺眉,卻不應聲,倒是葒姑姑向前走了一步,大聲說道:“大小姐,為著你不尊重,今兒咱們老太太沒少受埋怨,你可知道麽?!”
愷福不敢多言,隻低了頭,道了聲:“是。”
葒姑姑又道:“大小姐這幾天都忙了什麽,出了這樣的風頭?”
愷福連忙跪了下來,回道:“是。都是孫女兒的錯,求老太太責罰。”
葒姑姑冷笑了一聲,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求打求罰也得要有個說法,免得反過來倒說是咱們平白無故地冤枉了大小姐。”
愷福低下頭,回道:“不敢,但憑姑姑指教。”
老太太見狀,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著愷福,厲聲罵道:“我平日裏教導你的話,你全當成耳旁風……雖說是世道變了,可咱們到底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從祖宗傳下來的清清白白的名聲,到了你這裏差點就毀了!今兒,斷不能饒了你,就是你身旁跟著的丫頭們,也絕不能輕饒了。看你今後還敢不敢胡來?!”
“是。”愷福也不辯解,連忙趴下磕了頭。
這時,芸姑姑端起桌上的托盤,掀開蓋布,葒姑拿起托盤中的軟鞭,說道:“大小姐,對不住,您多包涵吧!”
阿珍同阿珠聽到此話,便知要動家法了,二人不敢起身亂動,匍匐在地上,隻有抽泣。
愷福站起身來,繞到老太太坐著的沙發後麵,挺直了身子跪了下來,芸姑跟上去,將愷福的外衣脫了,葒姑便拿起軟鞭朝愷福後背使勁抽著;待芸姑數到50聲時,方才停住了。
二人將軟鞭擦拭幹淨,重新收好,又將外衣披在愷福身上,方才扶住她,拖到老太太跟前來跪著。
老太太歎了口氣,拭了拭眼角的淚說道:“你是我養大的,你不好就是我不好。今兒打你,你嘴上不說,心裏恐怕還是不服氣。你越發大了,且現在世道也變了,我老了,也管不了你了。如今我隻一句話提醒你,你記住,不管世道怎麽變,這人心呐,從來就沒變過。俗話說得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縱使你萬般本事,事事人人你想得不周全,吃虧的總還是你自己,連累的也還是咱們家。這些天,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家裏頭待著,什麽事也不要管,堂會也不要去了。你爺爺那兒我自會去跟他講,你自己思量清楚吧。”
說罷,便站起身來要走,愷福聽了這話,又見老太太要走,老老實實地磕了頭。
待一行人走後,阿珍和阿珠便都哭著圍上來,愷福罵道:“蠢貨,哭什麽,倒讓別人開心呢!”
“大小姐,老太太說的,你都記下了吧,您好好改吧!”阿珍哭道。
“今兒都誰來了?老太太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昨兒半夜鬧這麽大,還有不傳出去的?下午姑太太便帶著芳大奶奶過來了,聽旈夏說,芳大奶奶一來就衝著老太太哭起來了,說您幫著表少爺養姨太太,連孩子都生下來了,還說您在外頭……總之,造謠抹黑的全憑著芳大奶奶一張嘴……她也是拿準了您沒在跟前……”阿珠哭道。
“這頓鞭子倒是挨值了,吃一塹長一智,咱們還是太良善了!哼!就等著瞧吧!”愷福咬著牙恨恨地說道。
這邊愷福挨了打,那邊允寧滿腹心事地進了家門,也被他母親叫了過去。
“母親,您找我。”允寧喊道。
他母親陳太太正在喝茶,見到允寧,將蓋碗朝手邊桌上重重一摔,用絹子拭了拭嘴角,便罵道:“我說你也是這麽大個人了,怎麽一點禮數也不懂了。”
允寧有些摸不著頭腦,正打算問,又聽到他母親講:“既然要送禮,也得講究講究,凡事送雙不送單,倒是白白的讓人看笑話。”
“母親這話,允寧不太明白。”允寧遲疑地說道。
“你是不是送了唐家福小姐一支蝴蝶胸針?”陳太太擰著眉毛問道。
“是,母親如何知道的?”
“那福小姐恐怕也是覺得隻有一隻蝴蝶,孤零零的,戴不出門去,又叫了寶昌行的師傅過去配了個墜子,湊成了一對。原本這也沒什麽,可巧的是,那福小姐因著不光彩的事得罪了她表嫂芳大奶奶,這芳大奶奶氣不過,拿著這件事到處去講,你表妹才同她打了牌,又專門過來同我講這件事。我說,你們一個個的,也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天淨是做一些落人笑柄的事……下次但凡你要送她什麽,先給我過了目才行,要不然,平白的讓人笑話了去……”
允寧聽了這話隻覺得好沒意思,隻胡亂應道:“知道了,母親。”
“說起來,這福小姐也真是的,隻顧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哪裏有一點兒大小姐的樣子……聽說那唐家還看不上咱們,要我說,就這麽不知天高地厚又不安分守己的媳婦,咱們啊,不要也罷!放著北京城那麽多好姑娘不要,偏生要這樣的主兒,哼!”陳太太冷笑了一番,又端起蓋碗來,看了眼允寧又道:“行了,換了衣服用晚飯去吧!”
允寧回到自己的房間,便直問茉莉道:“今兒表小姐來咱們家了?”
茉莉邊收整著允寧的衣服邊說道:“可不是呢,表小姐坐了老大半天呢!才剛走沒一會兒!”
“都說了什麽了?”
“嗨,還能有什麽,左不過就是些太太小姐們的事。”茉莉笑著回道。
“你都聽到什麽了?”允寧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爺,您想聽什麽呀?”
“你說呢?”允寧怒道,他煩透了這些彎彎繞繞地說辭。
茉莉隻好老實地說道:“今兒表小姐說,那府裏昨兒半夜打電話叫了軍隊把印廠都圍了起來,說是報紙胡寫呢,把那位小姐約會情人的事都曝了出來,太太聽了氣得直跺腳罵人!”
“那報紙我看了,全是胡扯罷了,表小姐怎麽這樣胡說?”允寧道。
“表小姐也不過是在牌桌上聽來的,興許是那位小姐得罪了什麽人呢!俗話說,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平日裏戰戰兢兢的,還怕被人揪住辮子呢,何況又是心那麽大的人!爺,衣服換好了,您快用餐去吧,可都熱了好幾回了……”
允寧隻覺得心裏說不出來的堵塞、鬱悶,他有些疲累地靠在沙發上,呆呆地想著這一樁樁一件件明裏暗裏的交鋒。
“爺……爺……”茉莉連番催著允寧去吃飯。
“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