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亂陣腳
思來想去,允寧決定去找鈴木一男。
“不管怎樣,她總得同他聯係。”允寧想。
“爺,跟咱們的人打過招呼了。”吳秘書悄聲說道。
允寧點點頭,他吩咐吳秘書要派人緊盯著報社,絕不能有任何消息被登出來。
“去東方飯店。”允寧說道。
他急著去東方飯店找鈴木一男,可巧,剛踏出辦公室,正碰上琮中來找他商議西山堂會的事情。
“消息一下子傳得竟是這樣快,個個都來找我要帖子。這下子,豈不都亂了套了。”琮中無奈地點點煙灰。
允寧想了想,說道:“這倒也沒什麽。咱們前院後院分開來就是了,就多辦幾場也沒什麽要緊的。”
琮中笑了笑說道:“這主意倒真是極好的。不過,後院可以照著咱們幾家的喜好來安排,前院倒是有些費腦子。我看索性這事就交給你好了,畢竟你見識得多。”
允寧不好硬推,隻有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最要緊的是保證後院的清淨和安全,不要被無關人員闖進去了。後院歸我負責,到前院做客的客人,你也得顧好。還有,要緊的是,得確保咱們開會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能傳出去……這是頂要緊的……”琮中又提醒道。
“好。”
這時,又有人來請,說是老太爺們要同何先生商量去天津和上海開辦銀行的事情,要允寧同琮中一起過去商量。
允寧看了看表,心中十分焦躁,但也不能說不去。
“當年咱們跟著李大人辦事,一向也是痛快,不過,官場上規矩多,許多事要辦好,也是難。我們老人家是講做實事的,規矩要有,但一切以生意為準。”唐老太爺抽了一口雪茄慢悠悠地說道。
陳老太爺點點頭,附和道:“咱們商人做事,沒有那些花花腸子,更不要一些繡花枕頭。選賢任能看得也是實效,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老了,有些事也心有餘力不足,是時候讓你們這些後生上來了……現在呢,地方是選好了,至於怎麽做起來,你們自己辦。要錢我們可以給,但是每一分錢怎麽花,全看你們自己。現在是個機會,你們兩個,要好好幹。”
一番開場白講下來,允寧心中也大概有了打算。無非是天津和上海兩個地方,誰去哪的問題。他心裏早已盤算好了,天津離著北京近,剛成立的金城銀行,幾乎全被幾個軍閥頭子把控著,也就相當於說天津的市場握在軍閥頭子的手裏,他最不喜同這些官員和軍人打交道,還是上海更自由一些。因此,早在進寶豐銀行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進軍上海的準備。
江山要靠自己打,吃別人賺的,沒意思。
等到終於忙完了,出大廈,已是星辰滿天,彎鉤月掛。
“去東方飯店。”允寧疲累地說道。
“爺,這都半夜了,咱要還去嗎?”吳秘書問。
“去!”允寧有些動怒:“無論如何都得見到他!”
汽車在黑夜中一路急馳。
進到東方飯店,吳秘書走到前台,說道:“勞駕,我們有急事要找706號房的鈴木先生。”
酒店侍者回道:“實在不湊巧,鈴木先生食物中毒,剛剛被醫院的救護車接走……”
“請問是哪家醫院?”吳秘書又問。
“普仁醫院。”
允寧的臉色越發陰沉了,悶聲地說了句:“走。”
允寧的沉默和汽車的轟鳴聲在黑夜中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種反差的高壓卻越發地令人膽戰心驚。
吳秘書深知在這件事上,自己連番失誤,以至於總是讓允寧一而再再而三地撲空,心中有些發顫,竟忍不住暗自祈求起各路神佛來。
果然,剛到普仁醫院門口,他派去盯梢的人火速地奔了過來,悄聲說道:“小的親眼看見大小姐的隨從進了東邊的那座病房樓。”
允寧點點頭,讓吳秘書去查一查鈴木先生住進了哪間病房。
吳秘書禁不住脊背發涼,心想:“這要是再辦砸了,想緩過自己的命來,怕是難了。”
一邊忐忑著一邊去問,總還算順利。
“護士說,鈴木先生住在東病區5樓,503號病房。”吳秘書小心翼翼地說道。
從門口到病房的這一路上,吳秘書走在允寧的前麵,頭也不敢抬,他的腦中設想了無數個應對的方法,連派人不間斷地盯梢唐家大小姐的汽車這種點子都想了出來。
進到病房,隻見鈴木教授半臥在病床上,打著點滴,吳秘書方如釋重負,鬆了沉沉的一口氣。
“鈴木先生。”允寧冷冷地喊道。
“陳先生,您怎麽來了。”鈴木心裏還是有些驚慌的,這種時候,他實在不想多生事端。
“哼!”允寧冷笑了一聲,說道:“教授病得很是時候。腸胃炎這樣的急診卻還要舍近求遠,到這裏來住院。”說著,便徑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雙手搭在椅背上,翹了腿,淡淡地說道。
“陳先生,您這是何意?”鈴木心中湧起一種不悅與不祥的預感。
“我等人。”允寧氣勢洶洶地回道,不願多說一個字。
也許是因多日奔波積攢的疲累辛酸,亦或是因用力過度所致的腹瀉虛勞,鈴木不再講話,半臥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病房的門打開了,吳秘書進來對允寧說道:“爺,他來了。”
允寧揚了揚下巴,示意吳秘書帶進來。
吳秘書擺擺手,幾個人將威明推了進來。
鈴木被這番動靜驚醒了,見是下午才剛照過麵的年輕隨從,他皺了皺眉,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隻好靜靜地觀望著病房內的情景。
“寧少爺。”威明壓著嗓子喊道。
允寧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走到他麵前,低聲吼道:“深更半夜,你在這裏做什麽?”
威明咬緊了牙,不再回話。
允寧越發暴怒,道:“她胡鬧,你們也跟著胡鬧?這是什麽好玩的事嗎?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能瞞多久?!”
威明抿緊了嘴,低了頭垂著眼睛,避開允寧的眼神。
允寧唰的一下解開了西服的扣子,將手插在褲袋裏,喘著粗氣來回踱步。
鈴木不明所以,看著急躁的允寧,皺著眉暗暗思索後路。
“我聯係飛機,先將他送出去再說。”允寧手指著鈴木,狠狠地說道。
“陳先生,我不是很明白。”鈴木問道。
允寧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我隻說一句話,我會盡快安排你們走,越快越好。”說罷,又轉過身來,對著吳秘書和威明說道:“明天,明天要把一切搞定,明天一定要將他們送出去。”
“是。”吳秘書回道。
“醫院也不能待了,現在就要把他們送走。”允寧端的是一刻也不想耽誤。
“大小姐自有安排,寧少爺這樣做,小姐會生氣的,也不會同意的。”威明忽然說道。
“你覺得這裏安全嗎?”允寧問道。
“安全。”威明利落地回道。
允寧冷笑了一聲,說道:“小孩子貪功不知險,既然我能找得到這裏,其他人又豈是無能之輩?”
吳秘書甚少見到允寧這副發怒失態的模樣,他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到底是要救人,還是……”盡管心裏隱隱覺得允寧的作法有些不妥,但他仍是識相地閉緊了嘴巴。
就這樣僵持了一夜,威明始終不肯說出許叔彤藏在了哪裏。
“就算您打死我,我也不會說。打死了,賤命一條。我說了,我便對不起小姐。哪怕的確是小的錯了,可小姐沒有吩咐的事我絕對不會做,背叛小姐惹小姐不高興的事,小的更是不會做。”無論允寧說什麽,威明始終都是這一句話。
威明遲遲未歸,愷福便知出事了。
“怎麽回事?”愷福發怒道。
“被允寧少爺攔住了。說是允寧少爺非要把人帶走不可……”阿珠放下電話急急地趕到愷福的臥房回道。
“陳允寧?他?!”愷福一時氣急,隨口罵道:“關他什麽事?偏生就跟我過不去了?!”說完就要換衣服去醫院。
阿珍同阿珠一齊攔住她,哭著勸道:“小姐,萬萬不可。別的不說,單說深更半夜的出門,就算是家裏的爺們也都不許,何況是咱們呢?!如今世道這樣的亂,萬一出點岔子,且別說自己受苦受罪,讓老太太、太太也一起陪著受折磨,小姐,您又於心何忍呢……”
愷福急道:“我不去怎麽能行?有他在,摻和進來的人隻怕越來越多,麻煩也越來越多!”
阿珠道:“小姐又何苦自個兒在這自亂陣腳呢,阿明跟咱們都是打小就跟著小姐的,哪是那麽輕易就被嚇住的!再說了,說到底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上次三房的慧哥兒出了那麽一件案子,照樣還是人五人六的什麽麻煩也沒落在他身上。橫豎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呢……小姐且放寬心就是了……”
阿珍阿珠又哭又勸地攔著愷福不讓她出門,愷福雖然膽大,但這般深夜,府裏的人早已睡下了,要她隻帶著丫頭出門,她實在也不敢。
隻是到底氣不順,又將房間裏的東西亂扔一通,一邊扔一邊大聲罵道:“他到底要做什麽?為何非要摻和這件事?要麽一開始就接過去,最開始他又不管不問,現在又來逼問我的人?!”
阿珍見愷福不說出門的話了,稍稍放了心,便擦著淚,笑著勸道:“小姐也是傻傻的,怎麽這點倒不明白了。”
愷福氣道:“我也知道這次的事鬧得有些大了,原本隻要今晚將那人交出去,一切就都好了呀,與我就沒有關係了。可偏偏!他早不來晚不來,橫插了這麽一腳進去,現在他知道了,就等於大半個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要不然,小姐打個電話給寧少爺講講清楚?或許,寧少爺有主意呢!”阿珠試探著問道。
愷福一聽這話,一伸手將手邊書桌上的東西掃在了地上。
阿珠見狀,也不敢再多講話,隻顧著收拾東西。愷福發泄一通,氣稍稍降下來了一些,便強壓住心中的不安和氣憤,靠在沙發上,皺著眉咬著牙,默默謀劃著。
“叮鈴鈴……”寂靜的房間裏忽然鈴聲大震,將正在酣睡中的唐琮中夫婦著實嚇了一個魂驚魄散。
“喂……”琮中接起電話,話筒那邊的人聲音又低又急,琮中仍是迷迷糊糊的,竟一個字也沒聽清,他沒好氣地罵道:“講慢一點,清楚一點。”
“大爺,出事了,您趕緊來西側門。別聲張!”門房老胡低聲喊道。
琮中一個激靈,方才意識到半夜來電這樣急迫,定是出了什麽大事。想到這裏,他趕忙穿好了衣服,急匆匆要出門。
“慢著……”玉呈喊住他,“半夜三更的,多帶幾個人跟著。”
“行了……你睡吧。”出了樓,正碰上當值的看護,琮中便道:“走,跟我去趟西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