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約在先
進到辦公室,允寧將一遝書簽放在裏間書房的書桌上,便囑咐吳秘書說:“查下我的賬戶裏還餘多少錢?”
“爺是要取錢?”
允寧歎道:“哪裏還敢取錢?爺爺要克扣我薪水,以後咱們是沒錢花了。”
“前天才查過,還餘不少呢,銀元約摸有十萬塊。爺若是沒什麽大項,足夠用了。”
允寧便將手裏的紙袋交給吳秘書,說道:“你把香水送給纖纖,告訴她我如今被家裏管得甚嚴,恐怕一時不會地抽不出時間去看她。”
“是。”吳秘書答應道。
“再去寶昌行把我上周訂的胸針取回來。”允寧又吩咐道。
“是。”
允寧仍是研究那份商情報告,一邊看,一邊隨手記下幾個商事行業,預備本周開董事會時提出來商討業務。
正自研讀著,又有人來報說:“上海的何先生到了,大家都在六樓會議室呢。”
這位何先生原在袁世凱政府擔任財政司司長,又兼任江蘇銀行總經理,後來因為得罪了兩江總督張勳,卸任後自己開辦了一家私家銀行,隻靠著五萬元的本錢,短短兩年的時間,竟將業務做得十分紅火,真可謂是一個奇跡。正因如此,所以南北各大銀行都爭著請他來為大家講一講生意經。
允寧聽說何先生到了,欣喜異常,匆匆忙忙便去了會議室,一推門,煙霧濃稠,直嗆出淚來。唐家與陳家家規管教得嚴厲,不許吃煙土,可是雪茄卻不禁。兩位太爺愛抽,款待客人也多用雪茄,商行每個月都要派船去巴西運來許多雪茄煙、咖啡等物,皆是當地皇室禦用的。還有一種馬黛茶,此時也拿了出來,招待何先生一行人。這馬黛茶據說是當地的神草,味道還是其次,妙就妙在吸茶所用的茶壺甚是有趣,通體用葫蘆製成,壺身雕了當地特色的風景奇畫,壺邊鑲著銀邊,銀邊下又嵌了許多七彩碎鑽。
允寧見此情形,就知道今天談事情是談不成了,便挨著唐琮中坐了下來,要了一壺馬黛茶,邊飲邊聽大家講著閑話。
“伊拿著一百塊錢要開一百個賬戶,那也沒有辦法,隻好照辦。”何先生揮著雪茄講著銀行最初成立的經曆。
“畢竟是何先生,這性情真真是再好也沒有的……”
允寧正聽得有趣,唐琮中探過身子來講道:“藤原伏,你可認得?”
“見過幾麵,怎麽?”允寧心裏也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事。
“昨兒去了我們家裏,死纏著我,說是給露西求情。”
“沒想到露西藏得夠深的啊!”允寧將心中的擔憂提了出來。
琮中冷笑了一聲,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我聽說,藤原家可是靠著西原家族才起來的。”
“可不是。這不昨兒在我那碰了釘子,今早上曹總長連著打了兩通電話催款子。這才幾號,就要款子?再說了,鐵路那邊接著鬧了兩通命案,哪還收得上錢來?”
“日本人借著歐洲戰事,發了不少橫財,哪裏就能被這麽點款子急死了呢?讓我說,還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北京形勢越來越緊了,段氏上位成功,馮氏又虎視眈眈的,以後啊,咱們有的是臉色瞧了。”
“怎麽?”允寧手指一指何先生,說道:“太爺們的意思是?到南方去?”
“總是有這麽些個意思。昨兒我們家太爺要我找個地方,咱們好好玩玩,我這正發愁呢。”
“前兒,我聽說新上任的江蘇總督吳菖給宮裏送了二十盆十丈環佩,那花瓣足有三尺,竟能一直垂到地麵上,聽說小皇帝喜愛的不得了。如今還餘了許多,咱們也去討他幾盆,擱在西山園子裏,賞菊吃蟹,不是好些?”允寧想了想,提議道。
“這主意倒是不錯,趁著還沒過中秋呢,先吃幾回蟹子。再包上幾個堂會,正好我們家老太太這兩天還念叨著要聽《追魚》,正可借著這個機會,多請幾班戲班子,在家多住幾日。”琮中甚是同意。
“妙極,依我看琮哥你便管這花和堂會,我剛好可以請老家人送幾箱蟹子、火腿的過來。”
兩人盤算半天,越說越是高興,另外的人喝飽了茶,抽完了煙,紛紛站起身來準備去下館子。允寧見狀便遲疑道:“真是不巧,不知何先生過來,我是早已約好了人了,臨時爽約,恐怕……”
當著外人的麵,陳裕也不便過多斥責兒子,便隻瞪了他一眼,隨他去了。
允寧出了會議室,見吳秘書也回來了,便問道:“香水送去了嗎?纖纖可說了什麽沒有?”
吳秘書道:“纖纖小姐正在片場拍戲呢,收到香水,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被人圍住了……”
允寧聽聞,變了臉色道:“怎麽,交代你的話沒講?”
“講了講了,我一直等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便悄悄地對纖纖小姐說了爺那番話,恐是當著人的麵,纖纖小姐也沒說什麽,隻叫我回來了。”
允寧這才放了心,又問:“胸針呢?”
吳秘書跟在允寧後麵進了辦公室,便從懷中取出一個暗紅色的絲絨錦盒,說道:“在這裏。”
允寧坐下來,打開來看,隻見內中赫然躺著一枚嵌滿鑽石的蝴蝶胸針,正中心三顆鴿血紅,熠熠發光。
允寧滿臉笑意地點著頭,將盒子扣上,又問道:“阿福有打電話過來嗎?”
吳秘書搖頭道:“沒有。”
允寧又問:“昨天讓你去查許叔彤的事,怎麽樣了?”
吳秘書回道:“正要跟爺講這件事呢!原來那個許叔彤並不是北大的學生,是剛回國任教的一名教員。他的老師,正是日本經濟學家鈴木一男。”
“這倒是奇怪了,他被抓了去,豈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允寧笑道,鈴木一男是日本帝國大學的經濟學教授,大名鼎鼎的。
“聽許叔彤的學生講,鈴木教授已經聽說了許叔彤被抓的消息,那些學生還說他本人要親自到北京疏通關係。”
“嗯。”允寧點點頭,心想如此甚好,自己不必要費心,最重要的是,愷福也不必跟著摻和了。
允寧看了看手表,已經快11點了,愷福卻還沒有消息,他心裏忽然“咯噔”一跳,心想:“不會出什麽事吧。”這樣想著,忽然有些不安,拿起電話想打去唐宅問問情形,一時又想不出什麽好由頭,隻有幹巴巴的著急。
吳秘書見狀便問道:“爺,您怎麽了?”
允寧又看了眼手表,說道:“阿福今天要來找我吃午飯的,怎地到現在還沒消息?”
吳秘書笑道:“我想,大小姐每次出門總是有人跟著,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恐怕是梳洗打扮的時間久了一些了。”吳秘書跟在允寧身旁,深知女人出門赴約的規律。
這番笑言並未能使允寧的心情放鬆下來,他扣上話筒,心想:“再等五分鍾,若是仍沒有消息,一定要打電話去問問情況。”
正擔心著,電話便響了。允寧一個跨步走過去,接了起來:“喂。”
“喂……”是愷福的聲音:“我在玫瑰餐廳六號包間,你快來。”
允寧舒了一口氣,說道:“好,就來。”說罷,便放下電話,對吳秘書說道:“走吧,去玫瑰餐廳。”
吳秘書卻皺緊了眉,說道:“爺,您現在還不能去。”
允寧一下愣住了,便問道:“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