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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項莊舞劍

  茜姝心中的失落,大家都看了出來。


  唐玞和有些著急,搜腸刮肚地想找點話講,奈何他對茜姝的所知實在太少了,對她的生活、經曆、喜好實在全無所聞。


  “《月報》似是南邊讀的多,咱們北邊倒還是《品報》賣得多些,張小姐的母親想必是在南方待的?”允寧吃好了,靠在沙發背上慢悠悠地講著。


  “嗯。”茜姝點點頭,又道:“她母親離婚後便去了上海,聽說是與周瘦鵑熟識的,托了他的關係,進了《月報》做編輯,自己也寫小說。”


  “周瘦鵑?她母親寫什麽小說的?難道也是鴛鴦蝴蝶一派的?好沒意思呢!”愷福也問道。


  “現正連載著的是叫做《牡丹》的小說,你讀過沒有?”


  “我仿佛看到過,故事新編一類的,好像是講杜麗娘與柳夢梅私奔去留學的故事吧?”愷福忽然想起來。


  “倒是時髦。”唐玞和笑道。


  “說是帶點自傳性質的,她母親結了婚做伴讀才去的法國,回來不久便離婚了。我聽綰蘭講起過,她說她父親有煙霞癖,整日躺在煙鋪上,除了燒煙什麽都不做。”茜姝說道。


  大家都十分讚賞,愷福道:“她母親真是有魄力!”


  隻有允寧搖著頭,頗為歎息地說道:“這倒是可惜了,單學了外國人的皮毛回來,反而累得家破人亡了。”


  眾人聽了他這番從黃土堆裏翻出來的古董言論,都訕訕的,一時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允寧看了眼大家,卻是義正言辭地繼續講說:“原本去國外無非是要學習他們先進的學科和工業技術罷了,結果卻落了不少後遺症,總是把外國人那些顛三倒四婚不成婚,家不成家的做法也套用了來,豈不是可笑?”


  這似乎又要引發一場辯論了,可惜其餘三人都不願做無用空談的書生,各自陷入了沉默之中。


  隻是雖然三個人都不講話,心思卻各有不同。


  愷福自然是擔心言多必失,怕不小心吐露真言,壞了自己的大計。


  玞和則是實實在在地醉翁之意不在酒,隻在乎怎麽同茜姝套近乎,因此也閉了嘴,想等著聽聽茜姝的高見。


  然而,茜姝卻更怕自己落下一個亂講是非的名聲,畢竟自己與陳允寧並不熟絡,而且愷福與他是有婚約在的;這個時候他講出這話,似乎有些項莊舞劍意在愷福。


  更何況,他指指點點的畢竟也是自己好友的家事;茜姝隻覺得這時候最該閉嘴的就是她自己了,因此打定了主意要屏息凝神專注吃喝。


  允寧萬萬料想不到自己竟是做了一番總結陳詞,看著各自沉思的三人,不覺有點尷尬又十分想笑,隻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自己打了圓場說道:“時間也不早了,總之你們沒事就好,我要回去趕工了,待會兒你們吃完都老實回家吧。現在外麵到處都是鬧事的,不安全得很!”


  愷福聽到這話,長籲一口氣,點點頭,其他兩人也都客套地告了別。


  吳秘書與阿珠等人坐在外麵露台的桌椅上,見允寧站起身來,便也趕緊站起來,候在門口。


  氣氛並未因允寧的離去而有所緩和,回過味來的愷福隻覺得十分蹊蹺,想了想,問道:“怎麽他會知道咱們在這裏?”


  唐玞和看著這個時而聰慧時而呆傻的妹妹,不知該說什麽好。


  茜姝自是不願意卷進唐家的家事中去,本來她隻是想出來散散心罷了,另外便是想著同愷福商議些上次未盡的事情,卻不想一來就惹上了一件大麻煩,心中已經十分不安,深恐再多待下去,事情變得更加麻煩。吃完布丁,便用餐巾輕輕拭了拭嘴角,笑著說道:“原本隻想同你吃頓法國菜的,沒成想這麽晚了,我想我得回去了。”


  “這麽快?咖啡都還沒喝。”愷福聽到茜姝要走,心情有些不悅。


  茜姝微微翹起嘴角,有些難為情地說道:“這次本想同你多說說話,誰知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而且,連你兄長都驚動了,咱們又怎好繼續在這裏胡鬧,等下次有更好的機會咱們再聊,好不好?”


  愷福聽她講得這般婉轉,便明白了,隻是玞和卻不知是真糊塗還是假裝糊塗,一聽說茜姝要走,便站起身,說道:“我送你吧。”


  “多謝,不過不必了,家裏有車送我過來的。”茜姝婉拒道。


  “那你送我回家啊,我沒坐家裏的車來。”玞和大言不慚地瞎說道。


  茜姝看了眼愷福,笑著使了個眼色,又趁玞和不注意,悄悄指了指他。


  愷福便明白了,點了點頭。


  茜姝便沒再說什麽,走出餐廳,司機見狀,忙將汽車行到茜姝身邊。玞和本想再做一回紳士,茜姝卻先一步打開了車門,伸手做請道:“你先上車啊!”


  玞和有些摸不著頭腦,隻笑了笑,道了聲好,便鑽進車內。沒想到茜姝卻將車門一關,大聲道:“告訴司機去哪裏,他會送你的,再會。”說完便悄悄笑著,折回了餐廳。


  愷福見茜姝笑盈盈地走過來,也忍不住笑道:“你啊,還是那麽詭計多端!”


  茜姝歎道:“我是真地有些不習慣你們家這位公子……算了,還是聊聊咱們倆的鴻圖大業吧!”


  愷福從手袋中掏出一張玉牌,遞給茜姝,說道:“給。”


  茜姝看著上麵刻了“福”字的雕花玉牌,問道:“這是?”


  “這是我茶館的腰牌,以後你有什麽事情,要請什麽人,可以直接去那兒,跟鄭總管說一聲,他便安排了。上次你來我家,我倒把這事給忘了。”


  “你的茶館?怎麽從沒聽你說起過?嗬,好啊,總是對我保留這麽多,真真氣死人!”茜姝問道。


  “別氣,別氣,這才修了沒幾個月呢,原來是座王府,他們家要賣園子,我便求了爺爺買了下來,修成了茶館,男人們建什麽公館、俱樂部,我就建一個茶館,咱們也能吃喝玩樂……”


  茜姝不禁感歎了一聲,道:“真想問問你的腦子裏怎麽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好吧,地點都得告訴我吧!”


  愷福笑道:“忘了,今兒怎麽回事,總忘事。就在祥福胡同那兒,原來的裕王府,現今我給起了個俗名,謝燕茶居。”


  “你該不是取的是舊時王謝堂前燕裏的吧?堂堂唐家大小姐,可真夠俗的,簡直就是俗不可耐!”


  愷福莞爾一笑,道:“嗨,別打趣我了,繼續咱們上次的沒說完的事呢!對了,你今天下午不用上輔導課嗎?”


  “說出來才好笑呢,我那位老師請假了,說是要去相親呢!一個外國人,也真難為他的!”說著說著,便止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愷福卻道:“依我看,說不定是打著相親的幌子,不知騙了哪家的無知小姑娘。”


  茜姝聽到這話,也覺有理,便止住了笑,又道:“上次你說辦報紙,還是像之前那樣麽?”


  愷福道:“之前咱們隻是印了在校內看的,這次是發行了還要賣的,說不定還能大賺一筆呢!”


  茜姝道:“這也好了,但是我覺得內容就還是像咱們從前那樣的,既有小說也有摩登的……”


  愷福得意地笑道:“那是當然,論摩登fashion,誰又能比得過我們唐家,對吧?我就準備辦一個叫做《摩登新女性》的報紙,還要辦雜誌呢!”


  “這倒是好了!封麵咱們就可以請最當紅的明星,或者是新女性什麽的……”


  “而且,我還準備開設這些名人的傳奇故事呢,還要有新小說啊,人物訪談啊這些……這才是最激動的……”愷福禁不住竊喜起來。


  可是,茜姝忽然說道:“可是,總不能隻靠咱們兩個人去寫稿子呀,現在畢了業,我也不知去哪裏找人……”


  “這沒什麽,到時候咱們多做一些廣告招賢納士,我就不信,重金之下,還招不到良才!”


  茜姝這才放下心,歡呼雀躍起來,兩個人聊得不亦樂乎,計劃好了股份分成、各種新聞版塊,宣傳與發行的策略、定價等等事項。


  愷福又道:“咱們回去之後,我就先準備製定好報紙的章則條例,就請孟大小姐您回去準備一下招賢納士的招募文書吧!”


  茜姝信心滿滿地答應了,這時,阿珠進來回道說茜姝的車已經回來了。茜姝便看了表,道:“那就先這樣說定了,我寫完之後就打電話告訴你,咱們再約!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最近鬧學潮,到處都亂得很!”


  愷福無精打采地說道:“回家幹嘛去呢,怪無聊的。”饒是這樣說著,幹坐著也不好,便也起身往外走了。


  同茜姝告了別,愷福坐在車裏又開始悶悶不樂起來,托著腮呆呆地看著外麵。


  “開慢點兒。”突然,她說道。


  司機果然慢了下來。


  愷福看清了,站在街邊邊吸煙邊看報的,果然是陳允寧。


  她吩咐司機靠邊停下,便搖下車窗,大聲喊道:“喂!”


  連著喊了三聲,允寧才反應過來,抬起頭來,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張清澈歡喜的笑臉,他不禁笑了出來,將煙丟到地上,踩了踩,大踏步走到車前,說道:“玩到現在才回家?”


  “你怎麽站在這裏呀?”愷福笑著問道。


  “車裏悶,順便買份報紙。”允寧將報紙展開來給她看,又說道:“喏,你的大作。”


  “這麽快!”愷福看到一整個頭版都在講謝雲璧的事。


  “就是要賣個新鮮,能不快嗎?”


  愷福這才覺得開心了,津津有味地讀完了,要合上報紙的時候才看到學生被逮捕的照片,她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嗨,學潮唄。”允寧接了報紙,

  “不是都過去了嗎?”愷福不解地問道。


  允寧接過報紙,折了幾折,手腕處露出暗藍的袖扣,襯著淺藍色的襯衣袖口,閃著黯淡的光,愷福不由得看呆了。


  “現在到處都亂得很,快些回家吧。”允寧囑咐道。


  “回家怪無聊的,我去你工作的地方看一看,好不好呀?”愷福突然心血來潮。


  允寧忍不住寵溺一笑,說道:“可以啊~~不過,我可顧不上你啊,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大小姐多多包涵。”


  愷福見他答應了,嫣然笑道:“上車吧。”


  北京的銀行,無論官辦、民辦,幾乎都堆在複興門一帶,寶豐銀行也不例外。下了車,愷福立在這一圈高樓大廈包圍著的灰蒙蒙的生冷地帶,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阿珠見狀,連忙從車內拿出一件半舊輕薄的絳色猞猁皮毛大衣為愷福換了;愷福便吩咐他們自己找地方待著,不必跟進來了。


  阿珠遲疑片刻,便細細囑咐道:“小姐,凡事都得多個心眼,知道嗎?”


  愷福細細打量了眼前這座高高的圓形穹頂的大樓,跟在允寧後頭進了去。裏麵也是闊氣,氣氛如同腳下的大理石,冰冷生硬。


  剛進去,走了沒幾步,便有穿製服的男子走近前來,說道:“陳先生,這裏有位小姐,一定要來見你,抱歉陳先生,我們沒能攔住。”


  允寧便停下腳步,果然見那名男子身後繞出來一位女子,發型淩亂,眼睛似是哭過的,有些紅腫。


  “玉秀?”允寧認出她正是自己中學同學王玉衡的妹妹。


  那女子見允寧將她認了出來,忍不住又開始哭起來。


  “怎麽了這是?”允寧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出什麽事了?”


  那叫玉秀的女子邊哭邊用手抹著眼淚,哽咽地喊道:“我也是看了報紙才知道您在這,冒昧找了來……”


  允寧應了一聲,又指指身後的愷福,說道:“這位是唐小姐。”


  “唐小姐,您見笑了。”玉秀有些難為情地招呼道。


  愷福好奇地看著她,又打開手袋,從裏麵掏出一方絲絹柔細的絹子給她。


  “多謝。”玉秀接過帕子,又開始哭了起來。


  “別光哭,出什麽事了?”允寧問道。


  “你救救他吧,求你救救他吧……”玉秀有些語無倫次,哭得越發厲害了。


  “走,上樓說去吧。”允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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