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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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哥收錢後讓他三天後去收容所接人,隻要報出李哥的名字,他們就會放人。他掩飾不住自己的高興與興奮,回去以後,見人便說:“我爹要放出來了。”猶如夕陽總要墜落天邊,晨曦必將照耀大地;猶如人熬過死寂的黑夜,終於迎來曙光;更為主要的是一個人做事終於有成就,成就感讓人十分喜悅;滿足感人都會有,成就感隻屬於努力的人。每一次對方說他真有本事的時候,真是美滋滋;每一次對方說他真有能力的時候,臉上笑盈盈。讓他感覺好像翻過一座高山,正領略峰過的話,事情隻有親自去做,才知它的難易;你不去做,怎麽知道不可能?你不努力,怎麽知道不能把可能變成現實?

  隻有三天的時間,一樣有種煎熬的味道。總覺得時間的腳步在緩緩的前進,挪動一步經過許久的思忖;總覺得大地的萬物睜眼張望,與張德財一樣渴盼第二天的太陽;不停吹拂的風兒,不再收拾昨日的舊夢,飛速的前進去迎接張德財的渴望;枝蔓茂盛的樹兒,在綠意交加的葉子間,朵朵花蕾在風中輕搖,想早日綻放迎接張德財他爹的回歸;縷縷飄散的花香,迷醉了人的心扉,陶醉了在飛翔的燕子,棲落在張德財旁邊,與他一起用閃閃的眼睛眺望遠方,把對爹的思念寄與明夜的星光。


  他一大早來到收容所,見黑漆漆的鐵門緊鎖,與四周的圍牆一起,給人一種震懾的威嚴感。他心想等一會爹從裏麵大步邁出來,呼吸更加自由的空氣,心懷喜悅;等了一個上午沒有見他爹有些彎曲的身影,爹是不是從別的門已經走了?


  “我叫張德財,我是來接我爹的?”他問警察。


  “你爹叫什麽名字?”


  “張鐵柱。”


  “稍等一會。我去查一查。”


  張德財這下心裏有點氣,通知放人還沒有放,警察是幹什麽吃的。


  “還沒有通知放人。你是接到誰的通知呀?”


  張德財有些傻眼,不是說好今天放人嗎?怎麽又不放呢?


  “李哥呀,他在公檢法係統很熟的喲。”


  “李哥。我們這一口沒有聽說這個人。另外放人需要履行必要的法律程序,怎麽會有人說放人就放人?”


  張德財猜測是不是對方故意讓自己尷尬。


  “你們連李哥都不認識,真是孤陋寡聞。”


  “我們這兒不認識什麽李哥。隻認識手續。”


  張德財突然變得沒底,猶如墜入深淵的人需要一雙有力的手拉一把,李哥是那雙手;完全迷茫,正如迷途在黑夜的人需要指明方向的燈,李哥是那盞燈。能給你希望的人是他,能給你絕望的人也是他,他主宰了你。張德財迅速去請李哥,到李哥居住的地方,居住的人已經換了。


  張德財思緒橫飛,在慌忙中四處亂竄;希望能找到那個所謂的李哥,希望他真的有本事能把爹給放出來,希望他對現在的情形一個說法;但不是所有的希望都發光,不是所有的願望都出彩。在不大的江寧城,張德財找遍城裏的大街小巷,完全沒有李哥的身影;在毫無頭緒的情景下,他想到那個姓鄭的收過他錢財的人。


  “鄭老師,你還認識我嗎?”


  “你是誰呀?我不認識。”心中沒有愛,人跟錢一樣沒有溫度。


  “你不認識我,你總該認識李哥吧?”關係總是靠人建立,雖然背後是利益的鏈條。


  “李哥是誰呀?”


  “李哥就是上一次我與他一起來拜訪你的那個人。”


  “我跟你說。我不認識李哥。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那你怎麽會認識我呀?”


  “上次我與李哥一塊來的,還提著一些東西耶。”事實可以改變結論,不一定改變觀點。


  “不要在這兒亂說,趕快走,不走我要喊人呀。”


  張德財一個人隻有在大街上身心疲憊地閑逛,餓了吃一個饅頭,困了睡在車站。他回想自己怎麽會與這個李哥相識,是在車站,像今晚這樣;月色朦朧,讓人隻有走近才看清人的本來麵目;夜色闌珊,讓人無法撕破披在身上的假衣;燈光明亮,直接照射一顆虛弱無力的心;風兒呼嘯,要吹進屋裏吹醒那個糊塗的人。一個陌生人看出他心事重重,主動與他閑談,兩人聊得投機。那人碰巧認識一個人叫李哥,神通廣大;隻要他出手,在江寧沒有擺不平的事。一個人在無助的時候,最容易相信人;一個人在無力的時候,最容易依賴人。張德財相信了,結果掉進一個不高明但專門為他這種人設計的局,局中自己隻是一個小醜;他知道自己有錯,犯錯都要付出代價;代價是把自己變成一條狗,遇著痛恨的人,狠狠地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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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嗅到李哥的氣味,一定撲上去撕碎他的臉皮;如果看見李哥的身形,必定衝上去咬住他的喉嚨;如果聽見李哥的聲音,肯定會追上去把他按倒在地。他對自己發誓,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糾出來。一個人隻要鐵定了心,上帝對你也敬畏。終於讓張德財給碰著,那個叫李哥的人摟著一個年輕女人豐腴的腰,在明亮的街燈下閑庭信步,嘴裏哼著流行的歌曲。張德財二話沒說,衝過去用手緊抓住他的衣領,大聲地嚷道:“你這個騙子,把錢還我。”


  李哥用力掙不脫,對旁邊的女人叫喊:“快點叫人去!”張德財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把此人痛快地教訓一頓,以解心頭之恨。理智總與仇恨不和諧;理智總約束仇恨,仇恨想挑戰理智。仇恨給人力量去掙脫理性的約束,不一定擊敗仇人卻一定擊敗自己;仇恨點燃人爭鬥的**,不一定燒死仇人卻一定燒滅自己。他覺得在打人之前先給人充足的理由,那個女人叫來的七八個汢漢就不一樣,對張德財一陣猛揍,直到張德財痛得不省人事。等他蘇醒過來,小巷子裏沒有一個人,除了灰蒙蒙的路燈,照著自己青一塊紫一塊的臉,還有角落裏蜘蛛網上殘留著被啃食過的獵物。


  秋生把雞弄到郊區的市場去賣,這裏冷清,行人稀疏,少人光顧;直至中午,一隻雞沒有賣出去。他看其他的商販,一樣無人問津,一樣是不願意交保護費才來到這裏,一樣是垂頭喪氣。


  “你的雞那麽多,是拿來賣的吧?”


  “是呀,你想買不買?”


  “你有多少,我全買了。”


  “你全買了。好,這裏隻有十幾隻,家裏還有。”


  “一共有多少?”


  “一百多。”


  “那好,我全要。不過價錢要比市場上便宜一點。”


  “便宜多少?”


  “百分之十。”


  “太多了。百分之五。”


  “行,我姓王,是肉聯廠的采購員,下次就去你的家裏看看。”


  雞終於賣出去,還聯係到買家,真是一個好消息;秋生把這事告訴大家,全家樂得開懷;他自己感覺,一個人要隨時作好準備,運氣光顧的時候你才能接得住。他同時明白,在歡樂的時候,痛苦常在身邊;在痛苦的時候,歡樂常很遙遠。他們正在開心地吃晚飯的時候,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原來是神情沮喪的母親,打聽兒子張德財的消息;自從他去接他爹出獄以來,好多天沒有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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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生曉得在城裏找人不容易,宛如大海撈針;但有一點是清晰的,張德財不會離得太遠,因為家裏還有他至愛的母親。一個兒子不會輕易離開母親,即使是為了夢想。一個人沒有夢想的導航,會有現實的取向。秋生忙一整天,兩手空空,除了身體的疲憊還有精神的失落。失落是沒有明晰的方向,在茫茫的人群瞎撞;失落之中會產生期望,期望在未知的地點弟弟映入眼簾,期望風兒的力量,神奇地把張德財那男人粗獷的聲音吹入耳畔。突然一陣風吹來,他感到又冷又餓。餓了吃一個饅頭,冷了呢?那得找一個暖和適宜的地方,在哪兒去找一個這樣的地方呢?思來想去,隻有車站。突然想到,張德財此時必定是又饑又寒,他也有可能去車站。寒冷時溫暖是追求,饑餓時美食是期求。


  他相信無情的黑幕隻能帶走天明,帶不走親人之間無法扭斷的情義;在這冷颼颼的風中,弟弟肯定想在一個暖和的地方過夜,隻要在夜晚時靜靜地守候,可能會有自己所期待的人出現;任何人都有他的邏輯,循著他的思維,能找到他的軌跡。秋生坐在乘客座的位置上,由於太累,一會兒進入睡夢。夢中自己與弟弟手牽著手,開開心心地一起回家;在彼此相交的眼神中,心裏流淌著快樂;在歡樂流淌的心中,情感得到升華。他不知什麽時候醒來,天要開始亮了。遭了,不知道張德財是否到車站沒有?或者來了又走了呢?

  秋生立即把車站四周重新找一遍,沒有看見自己的弟弟。


  秋生去解決內急,完事過後。他發現在廁所潮濕的角落,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借助昏暗的燈光,走近一看,正是弟弟那張還沒有完全化瘀的臉。


  “我不回家。我不服。”如果是天真讓人失敗,失敗應讓人告別天真。


  “有什麽不服的。算了!隻要努力,機會一定有;隻要有能力,錢也必定有。”


  “這對我來說,奇恥大辱。我不服,太丟麵子。”如果是失敗讓人失去尊嚴,成功能贏回自尊。


  “什麽麵子?人活著為這張皮,你不覺得悲哀嗎?”


  “不會。人活著不為這張臉,反而悲哀。”


  “那好,你想怎麽要回臉麵?”人都明白,什麽也可以丟,臉丟不得。


  “我沒有多想。可是錢被騙了,人被打了,說什麽也得找回來。”人有時爭的是成就感與優越感的體驗。


  “要回來什麽呀!如果不是人的貪心,不會有如此多的騙子。貪心提供騙子的生存土壤。”


  “我不貪心。”否定自己是自我認識的必經階段。


  “你不貪心。憑我們的家世背境,既沒有權,也沒有錢,怎麽可能把一個犯了法爹給放出來?你還說你不會貪心。”總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總想做自己辦不到的事,貪心總讓人離開實際。


  “可那是咱爹呀!不想辦法救出來,難道不管他老人家了嗎?”


  “你看你。你現在還在用救這個字眼。咱爹是過去造的孽,現在接受法律的懲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怎麽能說成是救呢?他老人家不是被人陷害才關進監獄,這怎麽能說成是救呢?至於照管他老人家的事,等他出來,我們當後人的好好地孝敬他不就行了嗎?在這件事上,你得反省。”挫折讓人成長,反省讓人成熟。


  “可是坐牢很辛苦很難熬。爹那麽大的年紀了,他受得了嗎?所以一定把爹給弄出來。”人為了犯罪時那點快感,用自由與折磨去贖罪。


  “已經跟你說了。咱們的能力與實力不可能讓爹不受製裁就放出來;而你的所作所為,一半為爹,一半是為麵子。一個人特愛麵子虛榮;虛榮的人易受傷。”


  “現在沒有能力,將來一定會有的,而且我一直在努力。”你不能輕視一個一直努力的人。


  “你究竟想幹什麽?”


  “我想加入黑道。”


  “什麽?你再說一次。”


  “我想加入黑道。”


  “黑道不是你想加入就能加入;而且加入黑道也放不了咱爹,據說江寧的黑老大自己也被關過。”善讓人麵對陽光,惡讓人墜入黑暗。


  “所以你得幫我。至於爹的事情,隻能暫且擱一擱,先把李哥那個騙子痛扁一頓再說。”仇恨的力量強大,可以吃掉人的孝心。


  “我幫不了你,也不可能幫你;難道你想我們父子三人都去監獄報到?”黑道的結局隻有一個,不是進入牢房,就是進入病房。


  “加入黑道不一定會坐牢呀?你難道虛偽到隻允許自己與鄭一虎稱兄道弟,別人連與他見麵的機會也不給嗎?”虛偽可以讓親情開始變質。


  “你怎麽這樣想。我告訴你,你不配加入黑道。”對仇恨時的瘋狂想法,隻能把它遏製在萌芽狀態下。


  “為什麽不配呢?”


  “那需要智商;不然不是被黑道的人殺死,就是被白道的人槍斃。”做任何事都需要能力,能力都需要智商。


  “我也不笨。”


  “你還說你不笨,連李哥那種貨色都能騙你,你還不笨。”


  “那是經驗不足才被騙,與智商無關。”


  “可以不談智商,談素質。凡是在黑道上混得走的人,幾乎是一種天生的素質;你沒有。”天生素質突出的人就叫做天才。


  “什麽樣的素質?”


  “那好吧,不告訴你不然你不會死心。我現在叫你去殺人你敢不敢?”世上最珍貴的是人的生命,最邪惡的事情是控製人的生命。


  “我不敢。”


  “為什麽?”


  “我有些怕。”


  “怕什麽呢?”


  “怕被別人殺,殺人者他會被人殺;而且也怕被抓去槍斃。”在自己的生命麵前膽怯的人,不能拿生命去作為賭注。


  “那你還想混什麽黑道?”在邪惡的世界,沒有殘忍會沒有競爭力。


  “黑道也不是人人都殺人。”白道的威信靠價值,黑道的威嚴靠血腥。


  “你智商也不夠,又不敢殺人;你在黑道隻能當一個癟三。”人沒有能力,在哪個道都要受委屈。


  “癟三也無所謂。隻要能把李哥狠狠地打一頓,當癟三也甘心。”


  “當癟三沒有人管你,誰會在乎一個癟三?作為一個被人瞧不起的底層小人物,誰會無緣無故地幫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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