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8
21
“頭疼不疼？”在勇者的眼裏沒有疼。
“不疼。”痛能教人忍耐，忍耐讓人承受痛。
“那你覺得苦不苦？”在強者的心裏沒有苦。
“不苦。”苦能讓人對甜蜜有更深的感悟。
“那你到底哪點不舒服呢？”歡樂與痛苦總在心裏競爭，舒服成了唯一的裁判。
“沒有不舒服，媽。剛才服藥後不就是好了一點嗎？沒有關係，過一會兒就會好了。”痛苦的離去，經常由於歡樂的集聚。
牛醫生說過到孩子完全康複還有一段時間，所以隻有慢慢地等待。等待有時是一種明智的選擇，它也許有奇跡；等待有時是一種無奈，它沒有別的選擇；等待有時是一種煎熬，它生來就會折磨人；等待有時能讓人成熟，它總能鍛煉人。她知道秋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自己病重還安慰母親；這樣的孩子，真不知道當媽的如何去愛？她知道秋生是一個堅韌的孩子，自己能從痛苦中獲取力量；這樣的孩子，真不知道當媽的如何去保護？她知道秋生是一個聽話的孩子，自己痛苦也不違逆母親的意思；這樣的孩子，真不知道當媽的如何去安撫？所以素芬隻能抱著秋生；
過了一會，沒有抖；
又過了一會，也沒有抖；
再過了一會，還是沒有抖。
素芬心裏暗自高興，是不是秋生從此就不哆嗦呢？
願望總是美好，代替不了現實的殘酷；期望即使閃光，經常照亮不了前方的路；希望雖然綺麗，它總是隻在想象中散發色彩。她看著秋生的手指在輕微的動，緊接著是手臂，整個一隻手，剩下來是身體又開始抖動。媽媽把孩子抱得緊緊的，能抱好緊就抱好緊，心想隻要抱緊他就沒有事了。災難躲避不了，將它擁抱，讓人不要忘記它帶來的痛苦；痛苦不僅給人靈感，還滋生歡樂。失敗規避不了，勇敢麵對，讓人徹底記住失敗帶來的傷害；傷害不僅讓人痛，還讓人感受痛的力量。人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在失敗中總結經驗與教訓；多次失敗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失敗；人追求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失敗後那百分之一的成功；人渴望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痛苦後那百分之一的歡樂；人企盼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摔倒後那百分之一的站起。失敗是生命中不可褪去的色彩，雖使人灰色暗淡，誰不是在灰色裏升起豔麗的光彩，誰不是在暗淡中綻放奪人的光芒；失敗不在自己的世界釘下痛的柱子，思想不能在裏麵建立大廈。
經過大家商議，決定還是去找牛醫生醫治。經過很多次的治療，秋生的病仍不見起色；這樣下去如何了得？她知道弟弟出去借錢已經很多次，最近他回來時麵色凝重。她知道弟弟為了借錢，已經跑遍好幾個村子；這次跟往常一樣，兩手空空。她知道這年頭誰願意借錢給別人，因為大家都沒有什麽錢。
“素民呀，累了吧，坐下來休息一會，我給你盛開水。”不要以為別人的付出是應該，那樣會失去別人。
“不用姐，我不渴。姐，我都跑遍了好幾個村，可是，唉？”輕易跨過的不是障礙，輕易戰勝的不是困難。
“素民，沒有關係。不要唉聲歎氣。我知道借錢是很難。實在沒有辦法這孩子就不治了。”絕望之時的結論總讓人悲哀。
“怎麽會沒有辦法？”老天給了人困難，同時也給了解決的方法，隻是藏在努力的後麵。
“我知道，為了秋生的病，辛苦大家了。”有了愛，不會有真正的辛苦。
“姐，你怎麽這樣說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說兩家話。”責任能讓辛勞變成一種自我的滿足。
“素民，你聽我說完。我們的現狀大家都清楚，已經是山窮水盡。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賣了，現在沒有什麽可以賣了；而且還欠了一大筆債。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意見就是秋生不再醫治了，治也治不好；因為中醫，西醫，遠近的醫生都醫治過了。若是再醫治下去，還是治不好，更何況我們已經沒有能力醫治下去了。”擔當不分男女，都需要肩膀。
素芬明白，這個家已經沒有什麽值錢；除了兩樣，
房子與人！
困難不可怕，可不要以為戰勝就是勝利，有可能遇見更大的困難；不能在春天來臨之前倒下，不然會被風雪埋葬。
風雪不可怕，不要以為熬過就是陽光；有可能在陽光來臨之前退縮，任憑黑暗的侵蝕。
黑暗不可怕，不要以為身板硬就能穿越黑夜，有可能在黎明之前就崩潰，任憑邪惡在飛舞。
不要以為失去就會擁有，有可能失去再失去；不能認為失去了就該擁有，從來沒有不勞而獲。
不要以為輸了一定會贏，有可能一直輸；不能把生命變成一種博弈，不然人生就成一場賭博。
不要以為失敗就會成功，有可能在失敗的泥潭難以自拔；不能在絕望中放棄，除非放棄才能成功。
22
“幹脆去用鎮醫院最昂貴的針藥，據說用那藥打一針就好。”人隻要在前行，不要放棄，放棄比前行更讓人痛苦。
“對，我也這麽想。如果鎮醫院治不好，就送縣醫院；縣醫院治不好，就送省醫院；省醫院治不好，就送北京；直到把秋生醫好為止。我就不相信，把秋生的病治不好。”困難遇到堅持，最終會投降。
“爹，別這樣，我看還是算了。”
“不能這樣算了。秋生這樣的孩子我們一定要把他醫好。”家是給親人遮風避雨，讓親人在不幸中收到溫暖。
素芬心裏一熱，很是感動；感動除了在心靈上泛起漣漪，在行為上一籌莫展。素芬心裏一緊，甚是歉疚；歉疚除了讓本已沉重的內心增添負擔，還在思想上倍加疑慮。疑慮神聖的人性是否真的美麗；疑慮善良是否真的有力量；疑慮精神力量的仁慈是否有光芒。但她歌唱親情，在每一次危難之時，親情的溫暖讓她相信人性還有溫度；在每一次無助的時候，親人的無私付出給與她力量；在每一次絕望的時候，親人們義無反顧地奉獻讓她看見希望。素芬知道爹的意思是賣房子，房子賣了去什麽地方住呢？並且這年頭賣房子也困難，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拿不出那麽多的錢來買。秋生的病卻是拖延不得，在一天天的惡化，人瘦得除了皮就是骨頭，這樣下去孩子活不了幾天。
難道老天爺真的不想給秋生一條活路嗎？
難道就這樣扼殺一個這麽可愛鮮活的生命嗎？
難道善良的靈魂注定要被惡魔張開大嘴吞噬嗎？
難道真的要用一個孩子的性命去把一個母親的心傷透嗎？
難道如此多的付出與奉獻不值得老天爺的一滴眼淚嗎？
23
秋生在媽媽的懷裏，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除了聽媽媽的心跳，靜默地看著從門窗外透出的光，朦朦朧朧地照著黑夜的深沉。偶爾窗外的鳥鳴，陪伴著夜空中愁雲的閑蕩，不再那麽淒涼。這使秋生在遐想，何日能長上翅膀去追隨空中的月亮，遨遊四方；何日如月光一樣能散發光芒，把黑暗照亮。屋外嗖嗖的聲響，是風兒在向他發出鼓勵的邀請，快快康複，來與我們一起快樂的歌唱；帶進絲絲花兒綻放的芳香，似乎要給秋生一個甜蜜的夢想。素芬明白，秋生的病不能寄托於明月鮮花的浪漫，浪漫治相思治不了絕望；不能期望鳥兒與風兒的歌唱，歌唱抒發情懷趕不走疼痛；不能奢望秋生那絕情的爹，親情的力量沒有戰勝自私的**。
隻有一個畜牧能救得了自己的孩子。
他就是吳良新。他原來是與素芬是一個大隊，平素不學無術，一天到晚閑耍。他經常籠絡一幫無賴，打架鬥毆，調戲良家婦女，早就臭名遠揚。道德敗壞的人不怕醜陋，正是他的標簽；不要臉的人不怕嘲笑，嘲笑會讓人更不要臉；品行差的人不怕肮髒，正是他賴以生存的法寶。他曾追求過少女時代的素芬，清麗脫俗的她怎麽會接受這樣一個潑皮，他糾集一夥人把素芬當時的心上人給打一頓。力量可以獲得愛情，暴力隻能毀掉愛情；愛情需要的是文明不是暴力，暴力是文明的死敵，文明是盛放愛情的花籃。她最不能忘記在一個下午，背著背篼在山坡上割豬草，突然被人緊緊地抱住，然後按倒在地，衣服被魔爪撕破。她盯著那禽獸似的獰笑，情急中抓起割草刀，朝撲向自己的吳良新頭上打去。他被打痛之後，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了。此時想起這事，素芬心裏依然是不寒而栗！
邪惡不打擊是縱容它生長，善良不弘揚是扼製它飛翔。
隻有這個畜生救得了自己的孩子。
法製失效的社會，是邪惡者的天堂，是善良人的地獄；卑鄙者都善於偽裝，把真誠當成衣裳；高尚者不用隱藏，把善良放在心上去釋放光芒。吳良新外麵穿著白大褂，她感受不到他的真誠，隻看見他對自己的淫笑。
隻有這個畜生救得了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人格和尊嚴重要還是人的生命重要？如果用自己的人格與尊嚴去換最愛之人的生命呢？自己的堅貞和純潔重要還是另一個人的生存重要？如果用自己的堅貞與純潔去換最重要之人的生存呢？自己的犧牲換來孩子的性命，這是母親對孩子無私的付出。自己的奉獻獲取家人的安寧，這是女兒對父母應盡的義務。
素芬看著自己的懷裏的孩子，用手輕柔地撫摸著隻剩下一層皮的臉頰，一股莫名的痛湧入心弦，淚花從眼眶溢出，流入唇角。她把已經睡著的孩子放在床上，用被子蓋上，俯下身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把蚊帳放下，轉身離開。她剛一轉身，突然想到他的枕頭是否太高，高了會有夢魘；又回去把墊子取了一個，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夜空開始鋪滿烏雲，讓一直謙卑的月亮不能伸出頭來探看；而一路的風聲，在呼呼地吹，吹著她那長長的頭發在風中飄灑，吹著她那纖細的腰肢如搖曳的柳枝，吹著她那修長的雙腿，吹著她那姣好的麵容，吹著她那起伏不平的情懷下柔弱又堅定的心。她心裏有一個信念，一定要保護家庭與治愈孩子。
她想著這一點，伸手敲了鎮醫院二樓八號的門。此時夜空下起雨，那是天空在流淚，老天哭泣了！
24
“你孩子哆嗦的病已經好了。”把自己能做到的事做到，就該滿意；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到，就該開心。
“謝謝醫生，但是我的孩子說他左腿有點疼。”遺憾總存在於不足中，為追求完美留下理由。
“是的。我正要找機會給你說孩子腳疼的事情。”世上既然不存在完美，肯定有遺憾。
“我來找你，也是想給你談一談這事。那他嚴重嗎？”
“不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故事。你知道華羅庚嗎？”病痛不分男女，更不分貴賤。
“聽說過。”命運決定人生的過程，態度決定生命的結果。
“那就好。一般說傷寒病如果早治療會容易治愈。拖久了再治療就會錯過了最佳治療期。治愈了也會有後遺症，就跟華羅庚一樣腿會瘸。人腿瘸了沒有關係，華羅庚一樣可以成為數學界的偉人。這孩子能忍受病痛那麽久的折磨，毅力不是一般；但不要輕易選擇偉人的路，沿途滿是荊棘。這孩子還真的幸運，不管怎麽說，經曆了那重的磨難，還是成功的挺過來。”
她覺得自己沒有成功。成功是通過努力把事先期望的目的達到；她的目的之一是讓秋生在身體上不受傷害；如今病是好了，卻留下腿的殘疾。一個人駝背已經夠受，還要加上瘸一支腳；一個人習慣傷害，可能不懼怕打擊，也可能更加敏感於傷害。她隻有相信，一個堅強的人，在命運一次次的捉弄之下，還是漠視它的力量；她隻有堅信，一個勇敢的人，在內心被一次次的蹂躪之後，心靈的力量依然那麽銳不可擋；她隻有篤信，一個自信的人，在被一次次打擊之後，依然能建立自己的美麗花園。
樹上的葉子有些枯黃；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還在樹上頑強地長著；無論風如何吹，太陽怎麽曬，還是在自在的飄搖。還有那歡樂的小草，在雙手鼓掌歡迎這對母子，尤其對秋生不停地彎腰。展翅向南飛翔的大雁，排對掠過高空，向倔強的母子獻與莊嚴的敬意。素來驕縱的秋日不再如此猖狂，給蕭瑟的大地增添許多亮麗的色彩，使並不出彩的翠竹更加靈動清秀。
素芬母子在路上走了許久，看著秋生額頭出一些汗，對他說：“咱們休息一會吧？”
“不休息呀。快點回去吃媽給我做的好吃的。”其實孩子知道家裏沒有什麽好吃。
“好，媽給你做好吃的。”其實母親明白做不出什麽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