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我還偏不如你的願!(完)
雲柯親啟
——陳曉雲留。
撫摸著略顯粗糙的黃褐色信封,雲柯的手指居然有些顫抖。
麵前八個娟秀的字跡仿佛剛剛才落上紙麵,墨跡未幹,觸摸上去甚至還能隱隱聽見聲聲俏皮的歡笑。
“這信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我怎麽……不記得了。”
雲柯翻遍了自己的心海和顱腔,他可以肯定這封信他從未見過,也從沒收入過係統背包。
包裏唯一和陳曉雲有聯係的,就隻有後者送他的那枚蓮子。
而現在那枚蓮子已經不再了。
“曉雲……這是她留給我的信件,裏麵會有寫些什麽?”
雲柯猜不出來,他也不想去猜。
手指劃過信封首部,破開蠟封,探入其中撚出一頁信紙。
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攤開,用手指撫平,目光鎖定信紙的第一個文字,一點一點的從頭到尾閱讀下去。
娟秀的字跡跳入眼簾。
雲柯,姑且讓我這樣稱呼你吧。
在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在了黃昏高原上。
真的很好奇,我會以怎樣的方式退場呢?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麽會死去?哈哈,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以這樣的方式退場。
或許是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連自己也猜不透的人呢。
既然你看見這封信,想必已經堪破仙道第一境,去欲境了吧。
百世輪回的滋味如何?上萬年的時光充斥,你的心有了什麽變化嗎?
這個問題你心裏應該有答案的。
那雲柯,我問你一個問題。
度過了百世,不知道在你心中,是否記得曾經有一個叫做陳曉雲的人呢?
“記得,我當然記得。”
雲柯的瞳孔有些暗淡,他微微抬頭,望著湛藍天穹。
“百世輪回又如何?哪怕千世,萬世又能將我怎樣?”
他抬手捂住胸口,那裏似乎插著一把刀,一把已經插在心上數萬年的尖刀,給他那七竅不全的心,狠狠鑿出一個口氣。
一個七情六欲皆滿的口子。
翻過一麵,看著信紙背麵,字體依舊如一,隻是多了幾分冷淡,像是隨手而成,雲柯的心突然停了。
既然你已經登臨去欲境,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吧,雲柯。
其實啊,我沒有死。
嗯,也不對,我其實算是死過了,隻是我知道自己可以複活。
怎麽,是不是覺得很驚訝?
“……沒有死”
雲柯的瞳孔一下子擴大的些許,他似乎聽見了插在心上的那柄尖刀突然噗嗤一聲,拔出了少許。
血漿呲呲向外噴湧。
我猜你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是不是?
還記得我交給你的蓮子嗎?
對,就是那枚用來交換你銅板的那枚蓮子。
其實呀,我早就將我的一部分本源移植了進去。
天尊的刑罰不是那麽好躲得,隻有躲在你的背包裏我的本源才能幸免。
哈哈哈,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
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嗎?
當一個人端坐於雲端十幾,甚至幾十萬年,你真的覺得她所謂的愛恨情仇,和凡人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是啦,就當我教你一個乖,記住嘍,就像在雞鳴山我一直教你的那樣。
所謂的愛恨情仇啊,不過是過眼雲煙,在登天路上,實在是微弱的不能再微弱了。
為了登天,我們可以和凡人談戀愛,甚至可以和他結為夫妻,這不過是利益的交換,很正常。
就像長青大帝和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什麽私仇,若是利益相同,甚至青蓮尊者都可以和他站在一方。
哦,當然了,青蓮尊者的利益和凡人聯係密切,他們算是根本立場的死敵。
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麽要讓碧蓮出手殺你嗎?
哼,可別怪我小氣。
是你自己先去見的李明熙那個小賤人,讓我還以為你是她的姘頭呢。
不過你兄弟倒是好運,娶了個邪神當老婆。
哎呀,一下子寫的字多了,信紙都要裝不下。
罷了,罷了。
看在你最後那麽深情的份上。
最後告訴你吧,其實我呢之所以要和你談戀愛,隻是奉了某個前輩的旨意,他說你七情六欲不全,若是不能在突破前補完,會出現非常大的隱患。
所以,沒有辦法嘍,隻有讓我來給你補全最後一點情緒。
那就是愛情,凡人最迷戀,最渴求的愛情。
不過你也無須謝我,你幫我將那枚蓮子帶到了藍星,我也成功擺脫了香火神道的束縛。
所以呀,我們其實是互幫互助才對。
正好,信紙剛剛用完。
那就這樣吧,拜拜。
……
噗嗤一聲,心中的那柄尖刀被生生拔了出來。
血漿迸發,一個血淋淋的猙獰口子出現在雲柯的心上。
無論他的心如何收縮,那道口子就像長在了上麵,慢慢與周圍的六道竅穴化為一致。
七竅玲瓏心,最後一竅。
開了。
他的情緒終於完全了。
撲通一聲,像個凡人一般,雲柯腳下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瞳孔灰暗,焦距散亂,在看不見的地方,心靈的海洋徹底亂了。
混亂的炁流風暴肆虐,若此時有靈覺超凡的人敢探查雲柯,隻怕會立馬變成瘋子,就是運氣好的發指的歐皇,最低也脫不了一個半瘋的下場。
雲柯似乎忘記了他現在還在道觀裏,外麵就是科儀現場了,來道觀的百姓很多,甚至小師弟還在後院。
狂亂的炁流風暴越來越廣,後院內正端詳著棋局的小師弟微微一愣,他轉頭看向雲柯的房間,歪了歪頭,雙目空洞。
隨即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後院,望著大殿廣場上一眾香客們喊道。
“請大家不要靠近後院,道長們正在演練。”
萌萌噠的小師弟似乎自帶親和力,所有香客們都自覺的遠離了後院,看著麵前這個沒有瞳孔的小道童,他們心底都升起了同樣的憐惜。
驅散香客,小師弟轉身回到殿內,就看見不知何時,白須老道正背對著他坐在一張蒲團上,望著雲柯的方向。
“你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急了?”
“急嗎?不急的,時間可不充裕。”
小師弟一改常態,雖然聲音依舊稚嫩,可再也沒有了那種依賴,更像是平起平坐間的對話。
“其實,就讓那個女孩子來,也是不錯的。”
“她不行。”
小師弟搖搖頭,坐在老道麵前的蒲團上,隨口說道:
“師兄隻是現在境界太低,等他以後回溯時光長河就會發現,那段感情其實是假的。假的東西無論怎麽偽裝,都永遠真不了,謊言終究有被看穿的那一天。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師兄看到了這些,這麽多年來的謀劃可就又虧空了。到時候就不是道基不穩那麽簡單的,回溯時光長河時出現意外,可就真的什麽也剩不下了。”
白須老道眼睛動了動,可他終究沒說出話來。
他知道,麵前的人說的是對的,假的永遠也真不了,望著雲柯的方向,老道又歎了口氣,有些疲倦地點點頭。
“希望這步棋,我們沒有下錯。”
“下錯了,再換個棋盤不就行了。”
小師弟唇紅齒白,衝著老道,露出燦爛的微笑。
“時候未到,此事休提。”
“隨您,我反正一直很盡職盡責。”
小師弟無所謂的笑了笑,從蒲團上爬起,又恢複了那份天真爛漫,扶著牆壁一步步走出大殿。
知道小師弟離開大殿,老道也沒有回頭,他始終凝望著前方,透過阻隔,看見了癱軟在地,雙目無神的雲柯。
一聲歎息縈繞在大殿中,久久不曾退散。
……
山下。
越野車的大門被一隻白皙的手臂推開,許南書跳下座位,彎腰對著後視鏡,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她穿著一件粉色的毛呢連衣裙,和三日前的打扮一模一樣。
“還臭美,是不是等不及要見你的小情郎了?”
沈蘇淺關上車門,白了眼緊張的沈蘇淺,對自己的閨蜜打趣道:
“嘖嘖嘖,沒想到我們堂堂許女俠也有害羞的一天。”
許南書一把抓著自己閨蜜的胳膊,將其扯到自己麵前,著急道:
“哎呀,你別在哪兒閑著,快幫我看看,我的頭發亂沒有?”
“沒有!”沈蘇淺白了她一眼。
“那我的妝呢?有沒有花?哎呀,你認真點!”
“沒有,沒有,沒有!”
沈蘇淺狠狠抓著自己的頭發,被許南書問的有些發狂。
幹脆一把鉗住自己閨蜜的手腕,拖著她就朝山上跑去,一邊跑一邊說著。
“相信我,情人眼裏出西施,看看你們上次那個樣子,你說道長對你沒意思,我都不信,才三天而言,難道他還能變心不成?
我告訴你,就算你現在臉不洗,頭不梳,在他眼中也是賽貂蟬!”
“我哪兒有你說的那麽好。”許南書連一下就紅了,支支吾吾道。
“你談過戀愛沒?”
沈蘇淺回過頭,白了許南書一眼。
“沒有,我怎麽會……”許南書脖子一梗,連忙解釋著。
十分霸氣的一揮手,沈蘇淺直接打斷了許南書的話。
“那就行,我談過,有經驗,聽我的。”
“……”
咚咚咚。
兩個超凡人類一路跑上了山,連口大氣都沒不喘,額頭光潔,毫無半點汗漬。
看了眼四周的環境,發現快要到了,許南書一把拉住還要狂奔的閨蜜。
“停一下,就這樣走上去。”
說著,她掏出鏡子,理了理自己剛才被風吹亂的發絲,看的沈蘇淺翻了個白眼。
噠噠噠。
清脆的腳步聲從二人前方傳來,許南書定睛一看。
隻見一個身著複古長裙的女子從山上走了下來,她的裙子綴著朵朵白蓮,異常生動。
看見來人的麵龐,二人呼吸一窒,完美兩個字在此刻跳入腦海。
集端莊,嫵媚,清純於一體,且毫無瑕疵與半點違和感,像是女媧一點點捏出的完美工藝品。
而普通人似乎隻是一個泥點。
也不知為何,許南書居然心中升起了些許比較之感。
來的莫名其妙,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這種好勝心來自何處?
仔細端詳著,許南書也不得不承認,光說顏值方麵,麵前的女子確實要更深一籌。
奇怪的是,那女子明明目視前方,可許南書總覺得對方是在打量自己。
噠,噠,噠。
女子一步步走來,與她們擦肩而過,許南書回頭望去,看著女子的背影,依舊覺得對方注視著她,直到其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這種感覺才最終消失。
“喂,你在看什麽!”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吼,許南書隻覺得耳膜顫顫。
“你瘋了?有病是吧!”
沒好氣的推開閨蜜,扣了扣自己的耳朵,許南書皺起好看的眉毛。
“我總覺得她在看我。”
???
沈蘇淺一臉狐疑地打量了許南書幾眼,默默退開幾步。
“你在想些什麽!我隻是說,我覺得那個女人有些不對?”
看懂了閨蜜的眼神,許南書直翻白眼地說道。
“有什麽不對的,別人隻是進山的遊客,還是個普通人。怎麽?你怕她搶你男朋友啊。”
調侃了自己閨蜜一句,看著就要爆發的許南書,沈蘇淺縮了縮脖子,連忙指了指頭頂。
“你再不快點的話,說不定科儀就要遲到了,別忘了,你可是答應了……”
“別說話,快走。”
二人的身影再度奔跑起來,迅速消失在山路上。
虛空中,一抹倩影浮現,靜靜望向前方,看著許南書二人離去的方向,臉色露出了些許了然之色。
“這就是你們給雲柯選的人嗎?看起來,還行吧。”
靜室內。
雲柯跌坐在地,完全沒有聲息的軀殼像是死去很久一般。
咚。
一聲悶響在室內回蕩。
咚,咚。
又是幾聲悶響,宛若啟奏的鼓點愈加密集。
咚咚咚。
終於,沉悶的心跳聲開始回蕩,一對灰暗的瞳孔逐漸有了焦距。
嘎吱,嘎吱。
像是生鏽的門栓被人推動,腐朽的關節呻吟著,帶著雲柯的軀殼坐了起來。
“……張道臨”
沙啞的嗓音在室內回蕩,宛若九幽惡鬼的低語。
我和你談戀愛,隻是為了某個前輩的旨意。
這句話,狠狠刻在雲柯腦中。
他想起了九州的張道臨,那個從第一次任務開始,就始終隱藏在世界深處的人。
那個虛雲宮祖師,能夠肆意玩弄時光的大能。
他會需要自己幫忙拯救九州?
可笑!
“你想讓我如你心意?你想讓我順從你的安排?我就偏不!”
雲柯心緒震動,他不甘心,無論張道臨意圖的出發點是好是壞。
他都不甘心。
這是因命運被操控而升起的不甘!
無論自己是否成功,是否有必要反抗,他都要試著反抗一番。
和這個一直幫助自己的老東西,好好做上一場。
可張道臨卻是靈境的大人物,過去未來全在手中。
按理說,在沒有成為遁去的一,雲柯是不可能逃出對方的棋局的。
可是,雲柯卻並非山海界的原住民,他現在在藍星!
在張道臨控製最為貧乏的地方。
如果在藍星都不能和他鬥一鬥,又何談其他地方?
咚咚咚。
靜室被人敲響,大門被人推開,探進來一個雙目沒有瞳孔的腦袋。
“小師弟?”
雲柯有些驚詫,在敲門時,他的表情便恢複正常,此刻看起來無比正常。
“師兄,你的朋友來了。”
“我的朋友?”雲柯眉頭一皺。
“嗯,她們說自己叫許南書。”
“許南書。”雲柯一下了然,回答道。
“嗯,我馬上就過去。”
“那師兄我就先走啦。”沒等雲柯說話,小師弟一溜煙消失在了大門後方。
“這孩子。”雲柯微微搖頭,正要起身去接待自己這個同事。
突然,他一下就愣住了。
“……許南書,她突然來看我?”
嘴裏默默念叨著,雲柯心地突然湧現出一個想法。
一個瘋狂的想法。
你想安排我的愛情?
我還偏偏就不如你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