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投影
那青年一襲白衣,手中高舉酒杯,眸子炯然,哆如餓虎,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
那句“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更是差點驚掉雲柯的下巴。
看著清源大步向前,望著頂上的白衣青年放聲大笑,似乎真的遇見了自己的知己。
雲柯指尖閃過一枚銅板,輕輕彈動,又是熟悉的卦象。
不可匹敵。
想起青蓮給自己的詩集,以及那句“他和他的兄長都沒有作詩天賦。”
雲柯大概是懂了,一個邪神的神使都沒有作詩天賦,那這個邪神還能好到那裏去?
人菜癮大,自己寫不了那就隻好剽竊他人的勞動成果咯。
“蜀道,五壯士開山,六龍回日,杜鵑啼血。娘勒,這是那個該死的家夥去青蓮尊者的世界執行任務!你執行任務就執行任務,為什麽要亂念李太白的詩?幸好那家夥多半也就剛剛九年義務教育,還不會夢遊天姥吟留別,不然這回自己麵對的可就不隻是蜀道了。”
心中瘋狂吐槽著那位坑了自己的老鄉,雲柯看著清源走上山頂,毫不遲疑地轉頭就走。
這個幻化出的李太白和那個太陽神車一樣,都是現在他無可匹敵的存在,說是自私也好,虛偽也罷。
雲柯還是不願意將最後幾張蘊含法力的符篆用在這裏。
他之後的旅程還很長,若是在這裏就把底牌用盡,在前往雞鳴山巔的路上,他可就真沒底牌了。
腳踏疾風,身化金光,宛若演義中的縱地金光術,雲柯整個人疾如雷霆,在石棧上急速奔行。
按照清源的說法,再往後就沒有其他其他的險阻了,畢竟杜鵑啼血這一句算是蜀道難的末尾,李太白本人也都出來了。
青蓮尊者當初修築道場時,應該是想不到更多東西了。
短短一刻鍾不到,雲柯眉心裂開一條縫隙,金光透出,映照遠方,在山峰底部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森林。
銀月林海,接連銀月澗和蜀道的兩個道場之間的緩衝區。
快了,馬上就到了!
雲柯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魂魄與**水乳交融,掌控著整個身體。
金光掠過石棧,連岩壁上凸起的樹枝都沒驚動,一隻麻雀歪著頭,隻覺得自己剛才似乎看見了什麽東西?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詩句飄逸出塵,不似凡人所著,嗓音縹緲,宛若從九天之上垂落。
雲柯忍住自己爆出口的願望,眼前閃過一道身著青衫,手持長劍的人影,他的臉看不真切,似乎認識,卻又從未見過,宛若夢中出現的路人。
白蓮聖母對他說過話又縈繞腦中,似有蘭香吐氣在耳畔回蕩。
“公子,你通過青蓮尊者的道場時,最好不要像剛才那樣行動,他和我們都不一樣。最好的方式就是憑借實力以最快的速度打穿,在他能透出的力量足夠威脅你前離開就好。”
透出足夠的力量……
這麽說來,他就是青蓮尊者的一部分力量投影!
雲柯瞳孔猛地擴大,他整個人突兀凝滯在半空,金光轉瞬擴大,將其包裹,猛揮袖袍,抖出五張符篆。
一隻俊秀的白皙手掌按在半空中,離雲柯不到三尺,與他的頭頂正巧位於同一水平線上,若是他剛才沒有頓住身形,這一掌將將撫在他的頭頂。
如玉般的手掌嵌入虛空,毫無聲息的將四周的空氣消弭,那裏一片真空,可四周的氣流卻不為所動。
“還真是仙人扶我頂,結發授長生!”
雲柯嗤笑一聲,眉毛瘋狂跳動,心中吐槽著那個亂念詩的家夥,你就不能背杜甫的嗎?非要背李白的,這下好了,把我給坑了。
心中電光火石,雲柯手上動作卻不慢,五張小雷符化作灰燼,鑰匙乍現,卻被一條無形的絲線連接。
五扇玄妙之門打開,居然聯合在了一起,共同撬動天地之力。
雲柯將體內剛誕生的能量化作絲線,操控鑰匙,將五雷符的演化重新構建了一番,形成了新的小雷符使用技巧。
“天罰·五雷轟頂”
雲柯右臂高舉,一朵雷雲瞬間成型,將地上的青蓮尊者投影鎖定。
天威如獄。
五道耀眼的雷霆接連劈下,瞬息而至,轟隆一聲落在投影頂端。
那人麵色不變,將手從空中抽出,直起身子,口中念道: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話音未落,雲柯眼中的投影似乎變成了一株紮根岩壁之間的竹子,雷霆下落,將竹子表麵打的一片焦黑,又有狂風起落,可這棵竹子卻佁然不動,死死紮根在山壁之間,昂揚挺身,無視著天罰,睥睨天下。
“我淦!”
暗罵一句,雲柯隻覺得自己的素質正在崩塌,九年義務教育的詩句,還真有不少逆天的呢!
天眼無死角的將四周的情形映入雲柯腦中,他突然心口一緊,心血來潮下,自然望向身後天穹在,那輪盤旋的白色白色光球。
“是了,那位老將和銀月衛們恐怖要撐不住了。”
又看了眼麵前在雷罰中如沐春風的投影,雲柯瞳孔微微放大,體表金光收縮。
嗖——
長虹掠過石竹,他頭也不回的跑路了。
這投影,不用張道臨的符篆,打不過!
似乎完全不在意雲柯的溜號,石竹屹立在原地,完全無視頭頂的雷霆,投影麵色不變,看著即將消失在遠處山頭的金光,微微張口。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話音落地,在四周的群山間回蕩,地麵突然泛起漣漪,如水一般波光粼粼,隨即一艘烏蓬小舟已然躍出水麵,托住投影的雙腳。
金光內,雲柯隻聽見四周突然傳來陣陣猿啼,他微微一愣,哪兒來的猴子。
下一瞬,他立馬反應過來,臉色頓時青白一片,腦後傳來陣陣流水激蕩之聲。
又是李太白!
雲柯腦門青筋凸起,眼皮狂跳,他一個縱越轉身飛騰,微風拖住腳底,袖袍滾滾,宛若一條大蟒在其間遊動。
數十張飛劍符如匹練般流出雲柯袖袍,在麵前攤開,無火**,落下一地灰燼。
隻見麵前一條烏蓬小船,乘風破浪,在石棧上如履平地,激起道道虛幻波濤,眨眼間就幾乎近在眼前。
雲柯右臂揚起,五指掐做劍訣,憑空朝前一指,體內的能量絲絲入扣,分化成無數細小絲線,穿過飛劍符燃盡後留在虛無間的鑰匙,勾勒出一副玄妙的圖畫。
這幅圖畫幾乎是和五雷符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可卻與飛劍符化作的鑰匙十分契合。
眼看著烏篷小舟將至,雲柯凝聚魂魄,數十柄鑰匙同時開啟,撬動天地之力。
一道道劍芒凝聚,鋪成在半空中,還隨著雲柯的飛速後退與其保持靜止,飛劍符誕生的劍芒凝聚完畢,可還沒完,每一柄劍芒四周居然又開始聚合天地之力,誕生出一柄柄更小的劍氣。
“萬劍歸宗!”
雲柯右臂猛地前伸,十數柄劍芒依舊和他一起飛退,而那些懸於劍芒四周的劍氣卻聽到了指令,齊刷刷地射向小舟。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十數柄劍芒凝聚的劍氣還真不少,在雲柯的控製下激射而去,鋪天蓋地般,真好似小說中描繪的萬劍歸宗。
烏篷船沒有選擇硬抗,船尾浮現一道虛幻人影,手持竹篙用力激蕩水麵,可小舟的速度太快了,劍氣也太過密集。
人影操作到了極限,這也是延緩了幾個呼吸的功夫,烏篷就被一串劍氣撕裂。
雲柯被狂風托住,天眼給予的無死角視野讓他無須轉頭,看著在劍氣下狼狽閃動,很快就變得千瘡百孔的烏篷船,他嘴角勾勒,露出一抹微笑。
“果然如此,用什麽詩句就得遵循詩句的描繪。仙人隻能撫頂,石竹無法移動,那這烏篷船嘛,也就隻有速度。”
見此情形,雲柯非但沒有加快劍氣的生成和發射頻率,反而降低了,給了烏篷船一些喘息的餘地。
雲柯想試試這個投影智不智能,若是自己不主動打破輕舟,對方會不會一直保持這個狀態。
念頭剛起,雲柯便看見破損的烏篷下,那投影重新站起,一手背負,一手高舉向天。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嗓音蒼老豪邁,透著一股廉頗未老的氣度,投影高舉的右手繼續前伸,似乎要到達青冥,握住什麽。
而他腳下的烏篷船並未消失。
!!!
“還能混合施術?這念的詩,居然能疊加?”
雲柯差點爆了粗口,再管不得其他,那柄巨弓他光是看看就覺得頭皮發涼,右掌成刀,狠狠向前劈下。
所有劍氣受到了命令,同時激發,那烏篷船後的虛影再來不及搖晃竹篙,輕舟當場破碎。
猿啼不再,腳下的石棧水光淡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剛才。
唯獨雲柯頭頂,一顆極亮的星辰,在大日的照耀下,依舊綻放光彩,在這片山峰間,宛若三日淩空。
天空突然暗淡了幾分,一顆顆星辰接連浮現。
這些星辰在雲柯眼中莫名有些熟悉,熟悉地讓他眼皮接連狂跳。
一,二,三……九。
弧矢星官!
足足九顆星辰,在南天勾勒出一柄大弓虛影,其上箭已上弦,弦已拉滿。
箭頭直指,雲柯頭頂那枚閃爍著耀眼光華的天狼星。
!!!
這還真是,西北望,射天狼啊!
雲柯欲哭無淚,那個老鄉在念詩的時候,莫非還給那個世界的人科普了藍星上才能看見的天狼星,和弧矢星官不成嗎!
毫無征兆的,箭矢射出,那是純粹由星光凝聚的箭矢,直奔天狼星而去。
箭矢沒有射向雲柯,可卻勝似射向雲柯。
因為他是會躲的,可天狼星不會啊!
這不是單純意義的射箭,而是某種因果術法,物質層麵的躲閃毫無意義。
因為現在雲柯就是天狼星,射向天狼星,就是射向雲柯。
叮叮叮叮——
四枚銅板在雲柯手指間一一乍現,右手一翻,龜甲套住銅板,瘋狂搖晃間發出陣陣響聲。
雲柯雙目化作蒼色,他抬頭望向天空,一條粗壯的絲線,將他和頭頂上的天狼星死死拷在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劍來!”
一聲輕喝,麵前懸浮的十數把劍芒齊齊升空,扶搖直上,隨著一抹玄妙的波動,劍芒突兀消失在物質世界中,卻而代之的是一把奇異的劍形鑰匙出現在無形的氣運長河之上。
一個透明的小人憑空出現,伸手握住劍芒,對著麵前的氣運絲線猛地斬落。
“斷!”
恰時,天狼星被箭矢摧毀,一聲清脆的絲帶破裂聲,傳入二人心中。
“哇!”
雲柯張口噴出鮮血,體表如陶瓷娃娃般裂開無數裂縫,其中竟放出耀眼光華。
心海底部,九層高塔突然搖晃起來,宛若經曆了十級地震般,下三層直接崩塌,端坐於其中的魂魄也和**一樣,像個破碎的陶瓷娃娃。
以粗暴的方式強行切斷氣運,是會受到反噬的。
雲柯抬手一抹嘴角,拭去血跡,感受到體內的靈覺已然跌至警戒線下,魂魄與**統統重傷。
不過青蓮尊者的投影也不好過,天眼下,那人的身形也暗淡了許多,宛若從一個活人變成了即將消失的鬼魂。
無須回頭,身後的森林已近在咫尺,最多不多十裏。
“既然如此,就在拚一下!”
雲柯嘴角一裂,笑容愈加放肆,袖袍滾滾,將所有的小雷符盡數取出,其中還夾雜著兩張五雷符。
青蓮尊者極其喜愛李白,用劍的話不太妥當,雲柯害怕對方反客為主。
似乎是察覺到了雲柯的意圖,投影腳尖點地,步步生蓮,張口誦道:
“捉得金晶固命基,日魂東畔月華西。於中煉就長生藥,服了還同天地齊……”
投影嗓音有些沙啞,詩句飄忽間,已有些不太穩固,這首詩篇很長,投影似乎想鉚足了勁發大招。
雲柯正待竊喜,發大招好呀,頭頂的烏雲愈加濃厚,雷符凝聚的天地雷霆他也隻嫌多,不嫌少。
要是再長一點兒,我說不定直接離開了。
可聽著聽著,雲柯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什麽詩這麽長,而且為什麽我突然覺得頭皮發麻?
腦子千回百轉,下一秒雲柯雙眼瞳孔猛地擴大,眼珠子差點凸出眼眶。
“淦!”
這是詩韻,丹道,劍意。
我滴個大老爺!!!
所有鑰匙瞬間開啟,一張蘊含法力的符篆被雲柯直接握在掌心,靈覺注滿。
烏雲雖說未有達到極限,可平衡盡失,那抹充滿毀滅氣息的雷霆森林,瞬間生長。
雲柯望眼欲穿,看著雷霆即將碰觸投影,突然他的身形再度凝實,氣息重回巔峰。
口中的詩句跳了一段,誦出了雲柯最不願意聽見的那句。
“朝遊北越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
這是呂洞賓的絕句,外有詩韻,內含丹道。
投影抬起雙袖,無匹劍光由此傾瀉,雷霆瞬間被劍芒摧毀,萬裏長空彈指間,朝遊北越暮蒼梧,這是八仙之一,陸地神仙呂洞賓的寫照。
時間仿佛凝滯,看著麵前的劍芒,雖未至,可他的**已然開始崩塌,雲柯輕歎一聲。
果然,這裏還得折一張符篆。
就在這時。
一股香風撲鼻,接著後背一軟,兩隻玉藕般的小臂從雲柯臂彎下劃過,從後麵將他緊緊抱住。
耳畔微微一熱,隻聽見一聲若銀鈴般熟悉的嗓音在腦側響起,吐氣如蘭。
“公子,看來小女子來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