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張 試探
馬匹揚起的狂風掀開鬥笠下的白紗,雲柯斜眼望去,氣息牽引之下,為首的騎兵頭子垂下眼簾,一對猩紅的眸子分外顯眼,與那天他在城外遇見的怪物簡直如出一轍。
轟——
平地狂風乍起,呼嘯之間,仿佛整個街道刮起了一陣颶風,狂亂的氣流向著四周擴散,青衫被吹起一角,鬥笠兩側的白紗被風浪掀開,露出雲柯的麵容。
轟——
在旁人聽不見的地方,一道攝魂震魄的悶響如平地驚雷,在兩處靈覺交織的戰場中央轟然作響。
“嘶昂——”
騎兵頭領身下的馬匹不知為何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它揚天長嘯,突然托住身上將領的背部塌陷,脊梁竟被生生折斷。
“哇”
將領張口噴出猩紅血液,隨著身下馬匹的栽倒,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他也隨之倒地,不止口腔,他臉上的七竅內鮮血狂湧。
“唉——”
歎息聲充滿無奈,仿佛他已經歎息了幾百年,從悠長的歲月盡頭傳來,在士兵耳朵中,世界上隻有這一聲歎息的時間流速正常,其餘的景物仿佛都被人按下了暫停鍵,身體和意誌也隨之凝滯。
狂風平息,麵前的白紗落下,擋住了雲柯臉上那對黑白分明的雙眼。
仔細觀察,世界仿佛被劃分成了兩個區域,將雲柯和騎兵們與正常世界隔絕開來。
無論是戰馬的嘶鳴還是平地而起的狂風,都隻在這方寸之地耀武揚威,不遠處民居內的燭光依舊搖曳,映出一個手持書卷,專心致誌的讀書人影。
雲柯提步向前,步伐正常,可在那些士兵眼裏卻如同在靜止的世界內,唯一行走凡間的神靈。
“汝,意欲何為?”
他現在是崖海神使,自然得用神棍的口氣說話。
體表金光流轉,雲柯來到了倒下的將領麵前,白紗無風自動,一對蒼目若隱若現。
整個街道已經被雲柯龐大的靈覺完全充斥,剩下的九個騎兵中,他們的肉身都接近超凡,可是魂魄和靈覺卻差的離譜,也就比普通人強一點兒。
在雲柯麵前,毫無掙紮之力,隻能任由雲柯輕易鎮壓他們的意識,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
看著麵前倒地的將領,雲柯無聲地歎了口氣。
對方肉身和靈覺都已超凡,隻是靈覺相比起他來弱了不少,還沒有強大的魂魄坐鎮。
而剛才在街道上,因為雲柯為了避免麻煩,一直用靈覺幹擾著觀察者的意識,卻沒曾想,突然冒出來一個靈覺超凡的家夥。
按理說,修行雲宮算術,靈覺帶有天機特征,能夠心血來潮的他,在將領靠近的那一瞬,就該有所察覺。
可是他沒有,不僅如此,從李明熙家中離開後擾亂天機的他,也沒有察覺到這一幕。
隻能說明,有更高果位的存在,提前在麵前的將領身上動了手腳,幹擾了他的判斷。
“果然,這些邪神已經發現我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在我進青陽府時發現的,還是在我和大祭司聯絡後發現的。”
但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這種事情雲柯早就考慮過。
崖海大帝說過,自己是某些邪神的眼中釘,肉中刺。自己要去崖海神廟這種動靜,不可能瞞過那些存在。
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汝以靈覺撼吾,勇氣可嘉。”
雲柯雙目暗含蒼色,開始觀察麵前這個將領的氣運。
剛才他的靈覺碰上對方後,察覺到了後者的靈覺已然超凡,正準備退避。
哪知道這家夥那麽莽,直接要和他靈覺對衝。
沒有魂魄坐鎮的靈覺,就是一盤散沙,更何況雲柯的靈覺要比將領強上不少,這樣對衝,無異於是雞蛋碰石頭。
讓將領直接重傷,失去了反抗能力,連一點動靜都沒弄出來。
如果他沒有貿然選擇對衝靈覺,而是憑借超凡肉身與靈覺的加持,和雲柯周旋,後者反而勝的不會如此輕易。
看著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的雲柯,將領絲毫沒有半點敗者的覺悟,反而冷笑道:
“邪魔,你居然膽敢反抗……你罪孽深重,還不隨我去往祖廟,在長青大帝座下懺悔,做我神護法血衛,聽從吾等差遣萬年。否則,我神必將你打入忘川,鎮壓於九幽之下!”
將領依舊七竅流血,可這似乎並沒有影響他說話的頻率,似乎現在趴在地上的人不是他,而是雲柯一樣。
雲柯聽得眼皮直跳,看著麵前這條煙塵上纏繞著的道道濃烈怨氣,雲柯環顧四方,發現這些騎兵的怨氣居然一點兒不少。
“吾,邪魔?”
雲柯俯下身子,一把開將領頭上的鋼盔,露出一顆鹵蛋狀,沒有頭發的腦袋。
“長青大帝的信徒?”
怪不得。
想起李明熙對長青大帝信徒的說法,以及自己望氣術觀察的結果,雲柯揚起右臂,心中再無半點遲疑。
若是其他邪神的信徒,那不一定都是壞人,就比如說沙坪村的教書先生,一個為了保護村子,將自己全身血肉都快獻祭完了。
而長青大帝,在李明熙口中,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邪神。
嗯,青陽府所有神靈的信徒,都把對方信仰的神靈叫做邪神。
除了所謂“至高無上的陛下”和“青蓮尊者”,這兩個邪神的信徒,似乎比較佛係。
右臂蕩起,袖袍張揚,一道絢爛的流光從雲柯袖口飛出,於空中拉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掠過每一個騎兵的脖頸,最後在將領頭頂輕輕一劃。
毫無煙火氣,流光轉瞬即逝,雲柯拍拍袖口,左手拿著一枚銅板輕輕一彈,接住後邁過僵在地上的將領身體,朝街道盡頭走去。
半盞茶的時間不到,剛才雲柯離去的反方向,一大串嘈雜的腳步聲響起。
兩撥衣著不同的人馬相繼出現,一波是身作黃色衣袍,手持各類人骨法器的光頭。
一方是渾身肌肉虯結,手持獸骨棒槌,臉上塗滿血漿,身上畫著各種詭異花紋的野蠻人。
他們同時看見了不遠處,馬上凝滯的騎兵,和已經跌坐在地,僵硬的將領。
為首的光頭臉色一變,肥碩的身軀竟然異常靈活,毫無笨拙之感,腳下石磚盡碎,他幾步衝到騎兵麵前,嘴唇微張。
“長青大帝在上!”
刺耳的音波宛若洪鍾大呂,四周的建築層層剝離,那道讀書人的影子狼狽不堪,周圍人聲四起,驚呼盡被埋葬。
獅吼功,長青大帝信徒最愛的幾種武技,可以將肉身和靈覺的力量稍微整合在一起,形成複合攻擊。
果然,聲浪在觸及騎兵身前一丈處突兀消失,光頭眼睛一眯。
咚咚咚——
一連九聲悶響,鮮血入注,九名無頭騎兵紛紛倒地,馬匹氣息消散,宛若九幽地獄。
光頭抬步走進這片修羅場,布鞋底沾滿粘稠血漿,他來到將領身前,伸手輕觸。
突然眼前閃過一個虛影,那是道看不清模樣的男人,隻有一對蒼目分外顯眼。
“汝,有罪!”
轟——
無形的氣息爆發,將光頭麵前的將領屍體炸的粉碎,光頭雙目失神,滿臉血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後方,手持獸骨權杖的野蠻人臉色大變,驚呼道:
“是,是崖海大帝!”
……
府城某處,一個青衫人影緩緩回頭,他雙目中黑白攪動,化作蒼色,一道接天連地的氣息突兀出現在視野之內。
“崖海祖廟……大祭司……讓我看看,你對我這個神使,是如何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