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恍然大悟
短短十幾分鍾後,浪頭已經形成些許規模,在船頭上撞得粉碎,金黃的水珠潑灑甲板點點,碎成一地星河,又被搖晃的船身帶上半空,星光般重新灑落。
玄真已然離開船頭來到了船艙側麵,他左手抓著烏篷頂角,左手扯住雲柯手臂,二人的身體隨著船隻上下晃動。
“這感覺,真是讓人很不爽。”雲柯的聲音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臉色相比之前又白了幾分,本來就剛才龜息狀態下清醒,除了靈覺和魂魄恢複的七七八八,身體狀態簡直差到了極點,如同大病初愈,不經風寒。
他抬頭看著眼前微微翻滾的灰霧,瞳孔微微擴大,一顆心緩緩下沉。
果然如他所料,石竹寶筏形成的灰霧除了有阻攔怪物和忘川的侵蝕外,在當下關頭也一定有某些重要作用。
可這作用到底是什麽呢?
超載的烏篷船又會發生何種異變?
就在這時,雲柯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間或有著嘈雜的人聲,嘰嘰喳喳的聽不真切。
他們都出來了?
難道朱遠誌他們想起了什麽嗎?
雲柯腦中千回百轉,他恍然回頭,才看見一隻穿著布鞋的腳剛剛探出船艙,接著陳誌清的身影才漸漸浮現。
怎麽會!
雲柯腦中閃過一道霹靂,他一手扯著玄真,快速向前邁了幾步,側眼一看。
原本黝黑的船艙不再密不透光,朱遠誌幾人正端端坐在自己的鋪位上,臉色同樣驚疑不定,門口放著一張點著蠟燭的桌案,艙內空間很明顯地小了一圈,顯得極其狹窄。
金燦的光線順著艙門透入,沾染半側內壁。
艙內和艙外的隔絕,消失了。
陳誌清剛才船艙內走出,顯然也發現了這個情況,他扶著烏篷,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率先開口道:
“船艙的空間恢複正常,隔絕內外的神秘力量好像消失了。”
“我知道。”雲柯點點頭,但他現在不想問這個,臉色嚴肅道:
“朱遠誌他們對忘川這個情況有沒有什麽了解?”
“老朱也不清楚,他們書院那部分典籍和我們俠客的沒有太大區別,都沒有記載這種事情。”
陳誌清的臉色也不好看。
要知道他們的寶筏灰霧唯一一次消失,還是在忘川河動時。上一次他們所有人處在全盛時期,都如此狼狽,如果現在又遇到這種情況,生還概率是極低的。
雲柯魂魄轉動,沒想出有什麽應對策略,抬頭望向船頭越加狂亂的浪頭,他拉住玄真的手臂,沉聲道:
“先進船艙再說,甲板上太危險了。”
三人回到船艙裏,這裏的空間失去了某種神秘力量,再度變回了原來的大小,七個人都進來,顯得格外擁擠。
雲柯隻好和玄真抽出椅子,坐在艙門口,時時注意著外麵忘川的變化。
天際灑下的金燦光芒愈加明亮,空氣中似乎都帶著了點兒芳草清香,光芒撒下,透過無門的艙口,將艙內半壁染得絢爛一片。
雲柯七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蔣玄禮和蔣恒眼神迷茫,似乎還沒從剛出虎穴,又入狼窩的現狀中回過神來,一言不發地低著頭,一動不動。
陳誌清則坐在朱遠誌身側,一臉的不甘心,後者正緊閉雙眼,似乎在腦海中搜刮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消息。
道童坐在最後,雙目平靜,懷裏抱著蔣玄禮他們船上的孩童,似乎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正冷眼旁觀眾人的反應。
雲柯也沒有說話,雙目半刻半闔,超凡的魂魄驅使著靈覺,將其散布在船艙各處。
這在這時,一聲稚嫩的童聲響起,打破了四周詭異的氣氛。
“這是在哪兒?”
雲柯眉頭一挑,但他沒有睜開眼睛,孩童的沉睡是他以靈覺誘導施為的,船上除了他,也就隻有道童和朱遠誌有能力破除。
他想幹嘛?
雲柯沒有出聲,隻是靈覺無聲無息地湧向道童四周,將其隱隱圍住。
道童沒有給醒來的娃娃反應時間,在靈覺的安撫下,迅速把之後的事情說清,經過蔣玄禮二人的頷首確定,讓孩童迅速明白了自身的處境。
“清兒,到伯伯這來。”
蔣玄禮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衝著被他叫做清兒的孩童張開雙臂。
“伯伯。”清兒弱弱地叫了一聲,可他現在正被道童抱在懷裏無法下地。
道童看了眼懷中的清兒,將視線投向不遠處張開雙臂的蔣玄禮,突然開口,說出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
“清兒,抵達黃昏高原前,我們需要做些什麽準備。”
話音剛落,蔣玄禮和蔣恒臉色大變,可就在這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突兀出現,一下壓在了二人頭頂,像是腦後被一柄利劍頂住,不敢再有絲毫異動。
雲柯將手從雙腿上抬起,放在桌案上篤篤敲著,每一下都像是打在二人心靈深處。
玄真身子微微彎曲,雙臂籠在袖中,一對淡漠的雙眼將二人緊緊鎖定。
陳誌清被朱遠誌一拉,迅速反應過來,側過身子,正巧擋住僵硬的兩人。
清兒沒有發現異常,在道童靈覺的誘導下,很自然地說道:
“當然是要躲在船艙裏,等待寶筏帶我們衝過忘川。”
“清兒,為什麽要躲在船艙裏呢?難道在最後這段路裏,忘川會有什麽變故嗎?”
道童裝著一口不太像的鄰家哥哥語氣問道,好在有靈覺誘導,並未讓孩童感到絲毫不妥。
恰巧,這幾十天裏道童天天抱著他,照顧他,潛移默化地讓清兒熟悉了他的氣息,沒有絲毫抵觸。
“因為每艘寶筏能搭載的人有限啊,人越多,安全衝出忘川安全的可能就越低。”
清兒一臉正經道,邊說著他又邊疑惑地看了眼道童平靜的臉色,似乎在說。
哥哥,你這都不知道就敢來忘川漂流呀?
原來如此,雲柯心中恍然。
這時他才終於明白,在九州修築寶筏時,為何同樣的數量的石竹,會給他那麽多的選擇。
“所以說,最艱難的抉擇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