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演出謝幕
雲柯坐在椅子上,他麵前擺著一張很普通的信息登記表,就和大學裏填的個人信息登記表幾乎一樣,沒有什麽過於尖銳的問題。
若不是最後幾行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畫風,似乎就是一張例行報告而已。
“何時進入山海界”。
這個當然不可能照實填寫,不然怎麽藏拙?
雲柯考慮到特殊處已經成立了一個月,估計一下,山海界最早應該是出現在三個月前。
考慮到任務周期,雲柯想了想,決定就寫兩個半月。
“超凡維度是哪方麵”,這個簡單。
雲柯唰唰寫上靈覺超凡,坐在對麵的許南書看到這兒,嘴角微微翹起。
即便之前她就已經肯定,雲柯是精神類強化。
但隻有選擇親眼看著後者寫在紙上,這才徹底放心。
寫完所有項目,雲柯最後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將信息表遞給許南書,筆帽輕敲桌麵,有些疑惑。
“我看你們這張信息表,好像和社區裏發的沒什麽區別。對超自然力量的監管,難道不用更嚴格一些嗎?”
許南書將表單收起,聽見雲柯的疑惑,詫異地搖搖頭,驚訝道:
“雲道長,你怎麽會這樣想?像你這種得到超凡力量後,寧願暴露自己也要救死扶傷的道長,我們特事局當然是給予最大程度的信任。”
似乎是為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許南書搖了搖雲柯剛才填寫的信息表。
“這張信息表也是我們特意讓道長你填寫的,你寫多少我們就信多少,至於道長你沒寫的,我們特事局也不會過問,誰又沒點兒秘密呢?”
說著,許南書也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了。
“說起來,連我這個總局空降的‘高級幹部’其實也沒有完全交底。”
這些究竟是場麵話還是事實,雲柯不敢肯定。
但特事局對自己的態度,至少目前來看確實還算不錯。
許南書引著雲柯離開房間,突然回頭微微一笑。
“還是那句話,道長你寫多少,我們特事局就信多少。不寫的,我們也不會過問。隻要不違反法律,想做什麽都是道長你的自由。”
“當然了。”說到這兒,許南書神色凜然,語氣突然變得堅定。
“對於那些違法亂紀,肆意妄為的不法分子。我們特事局就不會這麽好說話了。到時候,說多少,可就不是他們願不願意那麽簡單得了。”
“如此甚好。”
雲柯撫掌微笑,看起來對許南書的話語頗為認同。
他站在原地,四周是忙忙碌碌的特事局員工,餘光掃過走廊盡頭,那裏安了一個高清攝像頭。
舞台搭好了,觀眾也已經就位。
雲柯突然衝著許南書微微拱手。
“道長,你這是……”
“許警官,貧道要感謝你。”
“謝我?謝我什麽?”
許南書伸手指著自己,看著突然衝自己行禮的雲柯,一臉蒙圈。
“貧道要感謝你,是你讓貧道找到了救人、濟世的門路。”
演出正式開始。
雲柯抬起頭,眼中似乎有光華閃爍。
“貧道其實自從被拉入山海界後,就一直深陷疑慮。在那個遙遠的世界,貧道是一代仙長,幫助那個世界的百姓抵禦妖邪,懸壺濟世。”
雲柯一邊自說自話,周身散發出,與他年紀完全不符的悲天憫人。
走廊上的攝像頭,忠實地將這一切,反饋到大廈的某個房間中。
他透過玻璃窗,望著大廈下來來往往,如螞蟻般渺小的黑點。
“可是在這兒。貧道似乎除了能口頭安慰那些來道觀裏祈求的可憐人,再別無他法。就連上次幫助孔老太找回孫女,也是費勁周折。”
許南書猜到了雲柯要說什麽,她有些驚訝,但也夾雜著幾分竊喜。
原以為想要說服雲柯加入特事局會費勁周折,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比自己更為上心。
說著,雲柯衝著窗外的天空微微拱手,回頭看向許南書,鄭重道: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許警官,貧道想要加入特事局,為以後可能到來的亂局,貢獻出一份力量。”
許南書與雲柯嚴肅的雙眼對視,半餉後,也鄭重地抬起右手:
“那我就代表特事局,歡迎道長你的加入。”
“日後,多有叨擾。”
與許南書的手掌握在一起,雲柯臉上露出他那標誌性的溫和笑容。
這是一場完美的表演。
剛才在說那些話時,雲柯腦中浮現的是,他在邙山鎮所遇到過的所有人。
為了人族隱忍數十年的禹王,為了百姓幾乎死傷殆盡的俠客,以及那個從天師之位跌落凡塵的張道臨。
恍惚間,他又將自己代入了張天師的視角,與後者一同走過那三十年的落魄時光。
從一高高在上的天師,跌落成人間被嘲弄的瞎子。
邙山鎮的算命瞎子,坐看天地風起雲湧的張道臨,以及最後選擇和老蜈蚣同歸於盡的半瞎子。
此刻在雲柯心中融為一體,散發出發自內心的慈悲光華。
這是雲柯,但不全是雲柯。
他隻是將自己的其中一麵,放在了在特事局麵前,繼而將其中更深處的東西,隱藏了下來。
他說的都是真話,隻是不完整罷了。
他想加入特事局嗎?當然想了,隻不過並非他說的“為日後的亂局貢獻一份力量”。
那他說的話就說假的嗎?也不是,雲柯的確會為日後的亂局貢獻一份力量,隻是這並非加入特事局的目的。
兩個真實的想法,被他顛倒了因果,變換了對象,味道也就一下變了。
從渴望掌握超凡力量的野心家,成了一個悲天憫人的出塵道長。
一個醉心於救死扶傷的道長,感慨於自己的能力不足,無法拯救更多人,想要了解更多的超凡力量,來增強自己救人的能力。
這很合理。
就當許南書帶著雲柯去辦入職手續時,大廈頂部的一座辦公室裏。
蜀州分局局長張耀華正坐在椅子上,聽著下屬向他報告雲柯的情況。
“這麽說來,他的身份沒有問題。”
接過雲柯的檔案,張耀華簡單地翻了翻就放在一邊,這種清水檔案沒什麽好看的。
一個二十多歲,連國都沒出過,剛一畢業就上山的道士能有什麽黑曆史?
不僅張耀華這樣想,就連下麵負責的人員也是這樣想的。
根本沒有考慮過,蜀州治安亭的檔案會不會出現疏漏。
“小孔,你說這位雲柯道長,他剛才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張耀華看著麵前的平板,上麵正播放著剛才雲柯在樓道中的自敘。
名叫小孔的年輕人想了想,斟酌道:
“我覺得,應該是有八分是真的。如果不是因為真正心懷慈悲,誰會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去救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幹人的呢?而且,經過對他行為的分析,這個叫做雲柯的道士,目前沒有看出撒謊的跡象。”
小孔將專業團隊對雲柯的分析報告遞給張耀華。
很難想象,短短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僅通過許南書和雲柯的閑聊,就能評估出後者的精神狀態和行為習慣。
張耀東結果資料認真翻看了幾遍,又將視屏拉到底,望著高清視頻中,雲柯那雙閃著微光的眸子。
他有些難以想象,自己居然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看到了某種出塵的氣質,像是被時光沉澱了百年,看淡一切的灑脫。
如果他知道,這是雲柯從張道臨那裏得到的感悟,就不會奇怪了。
一個能放棄自己所有,隻為了人族的天師。
悲天憫人,都不足以完全形容他。
拿過文件,刷刷寫上自己的名字,將其隨手拿給屬下。
“他的能力不是可以繪製治療符和防禦類符篆嗎?就讓他和許南書一起,作行動隊的顧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