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開始複蘇的詛咒
臨近子時,死一般的寂靜將邙山鎮倒扣在內,就連往日不絕如縷的蟲鳴也不見蹤影,太陰星隱沒,星光暗淡,整個小鎮被一塊沒有形體的巨大陰影所籠罩。
雲柯站在一座筒子樓頂端,極目遠眺,他盯著遠處一片燈火稀疏的住宅區,雙目暗含金光。
“百姓們都被轉移出來了,這是什麽?隱蔽陣法嗎?”
天眼金光所至,房屋牆壁形同虛設,小鎮邊緣的一大片的住宅中,躺著幾十個昏睡的百姓,他們身上都罩著一層土黃色的神光,雲柯微微感知了下,發現這層神光居然能夠屏蔽靈覺感知。
雲柯猜測,這是俠客們準備今晚在小鎮中決戰,事先將可能波及的百姓轉移了出來。
他望向小鎮中心,原本空無一物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像是鍋蓋一般,將小半個鎮子給徹底罩上,不通內外。
天眼的視線被屏障被反射了回來,看不清裏麵的情況,隻能依稀感覺到,屏障中充斥著大量內力與妖氣。
這裏就是俠客和妖物的最終戰場。
雲柯挑挑眉,正準備繼續打開天眼,但一閃而逝的龍氣虛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現在已經到了最後的時限,龍氣和詛咒已經開始慢慢複蘇,這時候使用望氣術和天眼太過危險。
以他現在的身體,如果再被天雷劈上一次,或許不會死,可要想在恢複如初,可能就不是幾個小時那麽容易。
夜風拂過,原本飄逸白淨的須發此刻卻如同曬幹的雜草。
枯黃、幹燥,打著結在他臉上黏作一團,隻是在風裏象征性的晃了晃,不複往日光彩。
雲柯伸手插入胡子,使勁向下拉了拉,不僅沒能梳順,反倒扯斷了幾根,疼得他齜牙咧嘴。
他又把雙手插入發根,這次吸取了教訓,一點點將打結的頭發輕輕分開,理順了幾根頭發,手指累的不行,雲柯放棄了這項龐大的工程,吹了吹指尖的頭油。
“現在情況如何?俠客和妖族是不是打起來了。”
“這可不是問問題的口氣,既然你自己已經親眼看見,又何必詢問,向我祈求答案。”
“你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討喜。”
雲柯轉過頭去,身後站著一個麵容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替身,虛雲宮張道長。
張道長走上前來,和雲柯並肩而立。
“你我本為一體,看來你對自己還是很有自知之明。”
“你覺得這場戰鬥誰會贏?”雲柯問道。
“你的狀態已經差到連這樣的局麵都看不清的地步?”
張道長轉頭望向雲柯,可惜後者的雙眼被額前的白發遮蔽,沒看到任何東西。
“隻是想問問你的看法。”
雲柯沒有解釋,繼續道: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彼此印證答案,方能更加接近真相。”
張道從懷裏掏出一枚油紙包,將其遞給雲柯。
“贏家,輸家,都隻不過是兩隻為了爭奪一塊救命血食的饑餓猛虎,最終的勝者也不免遍體鱗傷,隻是活下來罷了。”
說著,張道長一躍而起,在屋頂上跳轉幾下,迅速消失在夜幕當中。
許久後,聲音才乘著夜風杳杳傳來,有些失真。
“符篆裏蘊含的法力尚且夠用,這幾天你安心算命,不用給我輸送法力,小心別被妖物順手抓作人質。”
雲柯嘴角微微勾起,解開油紙包上的繩索,裏麵放著一根龍氣纏繞的發絲。
“這家夥,不愧是我早早就分離出來意識。”
咳咳咳——
雲柯剛把油紙包收好,突然伸手捂住嘴巴,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後,他勉強直起腰身,用另一隻手從懷裏取出一張手帕,細細擦拭嘴角和手掌處的血跡。
這幾天詛咒複蘇加快,讓他算命後去散播消息的負擔也成倍增加。
顫巍巍地走下筒子樓,剛打開門,等候許久的小黑一趟子衝了出來,很懂事地沒往雲柯身上撲,隻是繞著他不停打轉,時不時地抬起前爪,給雲柯不停做著“恭喜,恭喜”,汪汪直叫。
“好好好,乖狗狗,快扶我進去。”
雲柯和以往一樣伸手按在小黑頭頂,將它的毛梳理整齊後又揉成狗窩。
不過這次雲柯沒再放手,小黑後腿一蹬,人立而起,任由雲柯撐著他的腦袋一路朝屋內走去。
將雲柯攙扶到書桌旁,小黑汪汪叫了兩聲,跳上椅子,從桌上叼了幾張驅邪符,正要跑到門口給房間加固。
突然,一直無精打采的雲柯坐起身子,他一把將小黑抱進懷裏,雙目鎖定大門。
“汪汪汪!”
小黑不明所以地叫了兩聲,扭了扭身子,調整了下坐姿。
“小黑,別動。”
雲柯輕拍小黑狗頭,低聲安撫道,另一隻手環過小黑脖頸,輕輕它的拖住下巴。
“嗚~。”雖然有些不舒服,但感覺到雲柯緊繃的肌肉,小黑還是乖乖聽話,一動不動。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雲柯雙眼眯成一條縫隙,懷裏的小黑全身毛發瞬間全都立了起來。
冰寒而詭異,夾雜著死魚腐爛的發酵氣息,順著門板上的縫隙一點點滲入房間。
仿佛有看不見的觸手劃過二者體表,正在探查屋子裏,有無活物。
“嗚——”
小黑使勁向後縮了縮,靠著雲柯,獠牙外露,衝著大門齜牙咧嘴,喉嚨深處發出陣陣警告的嗚咽。
嘶嘶,嘶嘶。
原本大門上貼著的兩張驅邪符表麵層層斑駁,就像有人按下了視屏的快捷鍵,將十年光陰壓縮成了短短一瞬。
“汪汪!”小黑愈發不安起來,動物的本能在向他瘋狂預警,身體不自覺地躁動,控製著他想要跳出雲柯的懷抱。
跑!快跑!
這是最原始的獸性警告,如同在野外與饑餓的猛虎狹路相逢。
第一張符篆宣告破裂,斑駁的符紙一點點被液體浸透。
“啪嘰”一聲,掉落在地。
接著是第二張,連五秒鍾都沒堅持到,同樣“啪嘰”一聲,落在地麵,濺起水花。
恐懼在這一瞬達到頂點,對未知的可怖壓倒了小黑的靈智。
跑!快跑!
“汪!”
一巴掌扇在小黑頭頂,打斷了暴起的獸性。
雲柯手掌中心壓著張開智符,符篆化作灰燼,將小黑重新喚醒。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雲柯輕聲安撫道,任由小黑一轉頭紮進自己懷裏。
他看著坐上擺著的幾張符篆,從中撚出一張小雷符,五指合握,抓住一團耀眼的藍光,雷電溫柔似水,在雲柯掌心緩緩流動。
他轉過頭去。
地板上留下了一對黑色的腳印,距離椅子不到一寸。
“急性子,這就等不及想要出來了?”
望著眼皮子底下的黑色眼睛,雲柯攤開手掌,藍色光團仿佛真的是由純水凝結,流體似的從他掌心滑落,包裹住黑色腳印。
“不過時日尚早,你還是在等等吧。”
“啊——”
如水似的雷光露出獠牙,一下子將黑色腳印磨滅大半。
這才感受到危機的腳印一陣翻湧,刺耳的哀嚎聲,像是由數千人臨死的嘶吼熔煉而成,這是來自九幽深處的痛苦呐喊。
和雷光僵持了幾秒後,無根之水的黑色腳印終究被徹底磨滅。
看著比之前更近了一步的腳印,雲柯心中暗道:
“邙山鎮的詛咒已經等不及了,不出我所料,這東西徹底爆發的時間,就在劉啟功大壽前後。”
……
一片燃火的廢墟中,兩隻豹子精口鼻溢血,正一左一右圍住一名持劍俠客。
他們兩個都幻化出了原形,一隻斷了尾巴,一隻後腿以一種詭異的弧度扭曲,眼看就是斷了。
那俠客全身上下隻剩了一條破碎的短褲,勉強遮住要害部位,而他的上身**,在如此殘酷的死鬥中,除了被煙熏黑以外,竟找不出一點傷痕。
最奇特的,這人的眉毛居然隻剩半截,正是暴怒的嶽雲軒。
兩隻豹子精喘息一陣,同時消失在原地,掀起的風浪滿了半拍,隻來得及擾動烈焰。
利爪和長劍交錯,嶽雲軒雙眼寒光大放,一手架住豹子的利爪,左腳揚起直取身側空處。
砰的一聲,就像是故意碰瓷似的。
牛皮長靴狠狠踢在一張血盆大口臉上,豹子精滿臉錯愕,尚未張開的獠牙被踢得七零八落,鼻梁斷裂,刺激神經的劇痛讓他腦子僵化。
嶽雲軒一臉殘忍,左腿用力,鞋跟狠狠嵌入豹子的老臉,內力吞吐,將其顱骨震得粉碎。
還沒完,嶽雲軒收腳並腿,大步向前,手中長劍急轉,幾根銳利的爪子齊根而斷。
十指連心,嶽雲軒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抓住眼前豹子精分神的刹那,步伐在進,生生撞進後者懷裏,長劍一鬆一遞,貫穿心髒。
拔出長劍,嶽雲軒飛速退後躲開噴射的血跡,看著地麵上兩具豹子屍體,嶽雲軒下意識伸手按壓額角。
皮膚光滑,沒有半點毛發。
他的手頓住了。
“該死的畜生,本少俠要把你們全都扒皮洗淨,做燒烤吃!”
“行了,別罵了。”
蘇寒從天而降,響起的氣浪吹滅四周火海,他望向還在發氣的嶽雲軒,咧嘴一笑。
“殺這些小嘍囉有什麽意思,走,我帶你去報仇!”
“報仇!”嶽雲軒猛地抬起頭他,雙眼放光,其中蘊含著無比危險的鋒芒。
“目標是誰?”
“妖族首腦虎力,怎麽樣,敢不敢玩票大的?”
蘇寒裂開嘴角,森白的牙齒在火光下,微微發亮。
嶽雲軒也笑了,他持劍入鞘。
“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