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簡直讓我有些佩服了
臥室中,雲柯拿起毛筆在一張宣紙上筆走龍蛇,字體飄逸消散,那灑脫自信的氣質,看的陸明都似乎感覺病痛少了幾分。
“太好了!張道長如此自信,看了我的頑疾有的醫了!”
陸明心中竊喜,剛才雲柯把脈的時候,他就透過床上的紗簾,仔細觀察雲柯的表情變化。
可惜,當時雲柯正在心裏想怎麽胡亂搞出個看起來逼格十足的藥方,因此表情嚴肅異常,看的陸明都差點嚇得背過氣去。
如今峰回路轉,陸明心情大好,他招手示意嬌媚侍女過來喂他喝湯,舒舒服服靠著枕頭,無比愜意。
餘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雲柯暗自冷笑一聲。
“還讓人為你喝湯,這小日子過的挺舒服嘛,等會兒有你好看的。”
寫下最後一位藥材,雲柯起身將宣藥方遞給陸明,侍女立馬上前接過宣紙,攤開放在陸明眼前。
“辛苦道長了,今夜犬子冒昧打擾,多有得罪,我這就叫府上的人備膳,道長吃頓夜宵再走吧。”
雲柯擺擺手,起身拒絕陸明的邀請。
“都已過子時兩刻了,居士這個病還需靜養,貧道就不多打擾了。居士明天便可叫人去藥方抓藥,貧道已把藥材的用量,製法都寫在紙上,居士不妨看看?”
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陸明不敢馬虎,立馬低頭看向床上攤開的藥方,可他越看越覺得古怪,到最後實在是不明白,抬頭望向臉色平靜的雲柯,神色古怪道:
“張道長,您這藥方……真的,效果好嗎?”
陸明本想說這玩意兒不是你拿來唬我的?
可他不敢,這張道長又不是平日他可以隨意使喚的江湖郎中,人家是正兒八經的虛雲宮道士,給他十個膽,他都不敢大聲說話。
哪怕對方說牛屎可以治病,他也得笑著喝下去,喝完還得來句味道不錯。
“怎麽?居士難道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如此,貧道就給你好生說道說道。”
雲柯一副為你著想的表情,從陸明手中扯過藥方,指著上麵的藥材開始介紹。
“居士你看啊,我這副湯藥需要蟋蟀一對用作藥引,千萬記住了,得要原配,續弦和再醮的都不行,不然這藥效也就不靈了。還有這平地木十株,蘆根和經霜三年的甘蔗,都得按我藥方上寫一一對應……最主要的是這敗鼓皮丸,你得日夜吞服,好讓它打破你體內的水腫”
雲柯一臉森然的盯著陸明,陰沉一笑。
“若不然,吃死了人或者藥效不夠,貧道可概不負責。”
陸明聽得額頭上冷汗直冒,連連點頭口稱不敢。
望了眼滿頭大漢,卻不敢抬手擦拭的陸明,雲柯隻覺得一陣無趣,搖搖頭起身走出房門。
真沒勁,還以為這種魚肉鄉裏的人渣有多狠呢?原來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哎,沒意思。
你就是象征性的反抗一下也好啊,至少讓我感受一下摧垮你強硬外表的快感嘛。
結果就這,就這?
還不如回家逗螞蟻玩。
“道長,我父親他……”
等候多時的陸軒見雲柯出來,立馬迎了上去,看著一旁的提燈侍女欲言又止。
雲柯伸手指向身前的長亭,示意陸軒配他走一段路。
陸軒立馬會意,從侍女手中提過燈籠,帶著雲柯走上長亭。
長亭從陸明的門口一直延伸至府邸的園林中,不知道是不是陸軒的有意安排,剛才進門時,仆役紮堆的景象已然不再,路上隻有一盞盞點亮的提著燈籠一眼不發的陸軒。
長亭走過一半,陸軒漸漸放緩腳步,朝四下張望了一番,斟酌道:
“道長,您醫術高明,我父親他是不是……”
陸軒欲言又止,停頓好幾次後,終於一咬牙,悶聲道:
“他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你似乎並沒有那麽悲傷。”
雲柯扭頭看向陸軒,望氣術下,後者頭頂氣運澄澈,毫無半點民怨參雜。
“道長您應該知道,我父親他……不是什麽好人。”
“準確來說,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間惡鬼。”
雲柯糾正道。
“民怨濃厚到他那種地步,貧道今日算是大開眼界。”
“道長您說的對,我父親他的確是邙山鎮的惡鬼。”陸軒無奈苦笑,抬頭望天。
“我的恩師曾教育我,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也沒有完美無瑕的人。有時候小家和大家是無法兼顧的,有得必有失。在我即將返家的前一天,他問我:如果有一天我麵臨如此抉擇,我的選擇是什麽?”
“哦?那你是怎樣回答的?”
雲柯站定,與陸軒四目相對。他瞳孔深處射出兩道金光,直入後者靈魂深處,一切謊言在他的天眼麵前,無所遁形。
陸軒毫無躲閃,迎著雲柯的目光說道:
“當時我的回答是,我想試試二者兼顧。師長卻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是貪得無厭,反倒可能一無所有。”
“所以,你今天做出了決定。”
“是的,我做出了抉擇。”陸軒平靜的看著雲柯,用力點頭道:
“如您所料,毒是我下的,為的就是請道長您來給我父親看病。”
麵對如此始料不及的場景,雲柯卻始終淡然,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那理由是什麽?”
“您難道不知道嗎!”
直麵雲柯的天眼,陸軒隻覺得頭頂上方似乎吊著塊千斤巨石,隻要自己再敢放肆一句,那居士就會立馬下落,將自己砸成肉泥。
可他,不在乎。
脊柱放出不堪重負的響聲,陸軒挺直腰板,盯著雲柯的雙眼毫不退讓。
“您先是大肆屠戮妖族,又無故擊殺我們人族俠客。我知道,您很強,強到可能超出了我的想象極限。可那又如何?如今大批妖物已經潛入邙山鎮,您依舊我行我素,俠客們也把你當做死敵,如果再讓道長您放肆下去,妖物徹底失控,您知道會死多少平民百姓嗎?”
“所以,為了邙山鎮的百姓。”
“陸軒,請您赴死!”
嗖嗖嗖——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機擴傳動的異響,隨著一連串弓弦霹靂,天空中頭然出現一片赤紅血潮。
赤紅鋪天蓋地,幾乎擋住整片天空,朝著陸府方向迅速湧現,雲柯眉頭微蹙,瞳孔緊縮。
這哪裏是什麽赤潮,分明是一片火箭構成的傾盆大雨,將陸府完全遮蔽。
嗖嗖嗖——
沒等第一波箭羽落下,遠方又再次浮現出赤紅光芒。
“俠客嗎?”
雲柯冷笑一聲,袖袍中一張六甲符悄無聲息化作飛灰。
“無用的雕蟲小技。”
在他麵前,陸軒麵色平靜,就那麽靜靜站在原地,眼神中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早在他去醫館的路上時,他就已經為自己掘好墳墓。
他根本就沒想著活過今夜。
砰砰砰,第一輪箭雨落下,將金屬箭頭換作可燃燒物後,箭雨的殺傷力早已大大折扣。
雲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火箭打在六甲符的屏障上,隻能掀起微微漣漪。足足三波箭雨落下,周圍的長亭,園林都被火焰包圍,整座陸府化為一座修羅煉獄。
煙霧散去,毫發無損的陸軒正站在雲柯麵前。
雲柯歪了歪頭,視線鎖定在陸軒肩旁的皺著處,天眼毫無阻礙的透過衣物,將一隻黃蜂牢牢鎖定。
“這就是你的決定?為了避免敵人殺戮百姓,就先和敵人聯手殺掉我這個‘頑固分子’?真是玩的一手好曲線救國。”
雲柯冷笑一聲,看著陸軒的眼神滿是譏諷。
“我這樣做,都是為了邙山鎮的百姓。”
陸軒一臉平靜,他的心堅如鐵石,事已至此,他早已沒有了回頭路。
雲柯抬起手臂,劍光順著袖袍凝聚,劍尖直指陸軒眉心。
“能一臉大義凜然地說出這樣的無恥話語,你簡直讓我有些佩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