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相依為命
枝條新綠,花香依舊,春日的西郊別院一片靜謐,從前喧鬧的院子沒有了一點聲音。
當午後的陽光破窗而入時,男子悄然醒來,周身的劇痛令他無法安眠。再睜開眼時,發現一切如舊,他依然躺在了別院的東廂耳房之中,唯一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一個女子。
女子靠在木床邊,沉靜酣睡,手裏還握著一卷紗布。
他看了看身上嶄新的衣服,以及白衣下平整的繃帶,一絲從未有過的幸福躍然臉上。
他偷偷往她身邊靠了靠,希望離得更近些。
女子身上獨有的氣息,是他最期許的良藥,包治百病,隻可惜良藥再好終究不屬於他,短暫的幸福過後,愁容又至,眼下的局麵該如何解決?
光線流轉,轉眼就照到了女子的臉上,他伸手替她遮擋。
忽然,身下一陣劇痛,令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渾身的傷口實在太過糟心。
“你醒了?”
他的舉動很快喚醒了輕睡的女子。
他點點頭:“你辛苦了!”
方映妍無言起身,心想明明辛苦的是你,又何苦來感激別人。
當她再次回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碗濃濃的湯藥。
他乖乖起身喝下。
隨後,她又拿著空碗回去,再也不見回來。
周浚顧不得許多,安然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菜香撲鼻,他適時醒來,發現天已大黑,沒想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還好一切安然無恙。
“吃飯吧。”
方映妍端來了一碗溫熱的菜粥,坐到他床邊,欲欲喂飯。
周浚哪裏敢有這種待遇,急忙掙紮起身。
“不必了,我喂你吧……”她適時提議。
而他堅決不從,強忍著手臂上的疼痛,就要搶碗。
她比他還強硬,轉過身去護住碗不讓他得到。
他隻好從了,呆呆靠在床邊。
當那隻盛滿了米粥的湯勺遞到嘴邊時,氣氛顯得極為尷尬。
“我可以自己吃。”他說。
“可是這些都是我該做的。”她麵無表情地回答,似乎不容拒絕。
“不,那些都是騙人的,等我傷好了就帶你逃走,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哪,還有清兒……”
她淡漠一笑:“我還走得出去嗎?”
他堅決道:“隻要想走總會有辦法。”
“那你就快點好起來吧。”
她說完便將湯勺送進了他嘴裏。
他惶然吃了,內心微有些不安,不是害怕大將軍的淫威,而是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擁有感到不適應。
不過,他麵前的姑娘倒是坦然的很,一口一口喂到底。
如此往複,吃飯喂藥換藥,像極了一個妻子的角色,而且毫無怨言。
末了,周浚讓她回去休息,自言能扛。
方映妍點頭答應,終於返回自己房中。
房間裏溢滿了另一個男人的氣息,即使過去了一整日也不曾散去。她的動作變得極為輕巧,深怕驅散了那最後的一點味道,然後可憐兮兮地擁著那僅有的一絲氣味趟下。
無論身體多麽疲憊,都無法阻止她的思緒流轉,過往發生的一切隨著身體的釋然再次襲來。
她感到無比痛苦,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身影,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深情他的冷酷,他的自信與高傲,他的風華正茂和才華,無不令人傾倒,他是那樣叫人喜歡,那樣叫人留戀,卻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老天爺又一次跟自己開了一個玩笑,她那麽努力的活下來,甚至還給他生了孩子,卻終究還是失去了他。
長夜漫漫,唯有淚水相伴。
再醒來時,已接近正午,雲層裏的陽光透過門窗照了進來,窗外樹影婆娑。
她嚇了一跳,急忙起身迷迷糊糊去往東廂尋找自己應該伺候的病人。
可是,推開門一看,並不在屋內。
“浚哥哥?”
她大聲呼叫,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這時,廚房那頭傳來一個聲音,“我在這。”
她轉而衝到廚房,一見他在切菜,忙搶了上去,“我來吧。”
周浚攔住道:“沒事,你去多睡會兒。”
“不行,你更需要休息。”
最後,誰也不肯離開,索性達成和解,一個生火,一個做飯,未曾結婚,日子倒是先過起來了。
一個傷心人和一個寡言的人共同做飯的場麵便是相顧無言,隻有炊煙嫋嫋,飯香徐徐。
接下來的日子同樣無言,無言吃飯,無言喝藥,無言換藥……西郊別院裏明明有兩個人,卻聽不見一丁點動靜。
直到一陣敲門聲驚動了整座別院。
方映妍第一時間躲進了屋內,害怕那個人的到來。
門自然輪到周浚去開。很遺憾,來的不是大將軍,而是大將軍府上的仆人,他們受老夫人之命前來裝點別院,預備後日大婚。
周浚自是配合,隨便他們怎麽處置,自去床上睡大覺。
仆人們在庭院內張羅了一下午,臨近天黑時分,一切也就置備妥當,原本素色的庭院披上了一層紅色,火紅的燈籠映照火紅的春聯,大紅的喜字覆蓋了每一扇門窗,喜慶之色驟起,唯獨缺了一份熱鬧。
當裝點的仆人撤出庭院後,一切再次陷入寂寥。
無聲的夜依舊寧靜而安詳,唯獨心裏的不甘令人蝕骨般痛。
“他現在在做什麽?為什麽不來找我?難道他想通了?還是根本就不知道?……”
一個又一個問題排山倒海般襲來,沒人可以安慰那顆受傷的心,直到它一點點消亡。
次日清晨,當方映妍自房中蘇醒之時,忽覺外麵的光景大不相同,一片嘈雜。
徐府安排的家丁來了一撥又一撥,拎著大大小小的包裹。
原來徐老夫人感念周浚為徐家的付出,將西郊別院贈予他,又派了專人負責婚禮慶典一應事宜,完全不需要他們動手,一切便都安排妥當。
她起身,正覺腹中饑餓,一抬眼,發現桌上擺放著一堆蓋碗,打開一看,竟是帶著餘溫的米粥,外加兩碟小菜。
她二話不說坐下來就吃,吃飽了接著去睡,如此反複,反正斷然不想見人。
已經是第三日了,明日就是婚期,徐為任卻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雖然她的心中比誰都清楚一切早已結束了,卻依然不能死心。
她奇怪他們是如何安撫他的,竟然如此成功,成功到連自己也被一起安撫了,熬過一個又一個不眠夜,她的心一點點死去,一點點塵封。
這時,房門一聲輕響。
她的心小小地激動了一下,莫非他來了?
“妍兒,你在嗎?”
是一個熟悉的女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