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重獲新生(二)
這裏雖然是周國的領地,卻由於太過偏僻從來不曾有外人進來。山裏的人如果想出去,需要經由一條長長的索道,艱難下滑,才能到達山下的村寨,卻依然是個偏僻的地方。
而此地距離汴州更是山高水遠,路途遙遠,根本無人敢去設想京城的模樣。
方映妍原本還想憑著自己的能力走出去,可是現在懷著身孕,行動不便,萬一再遇上憫生營的賊人,大大不妙,索性安心住了下來,給救命恩人當女兒。
她天生愛笑,又極勤快,很快博得兩位老人的喜愛,短短幾日便成了一家人,嘴裏用方言親切地喊著“阿媽”“阿爸”,樂得兩位老人合不攏嘴。
原本老人是有孩子的,不想夭折了,結果順手撿了一個,肚子裏還送了一個,簡直皆大歡喜。
可是,這裏太窮了,一窮二白,漁民們除了有幾條鹹魚可吃,什麽都沒有。
不僅如此,老婦人還盯上了她手上的玉鐲,總是變著法地跟她要。
她將玉鐲捧在手中,想起凝霜說過的話“將這玉鐲當成護身符”,沒想到果真能護身,而經由高塔一落,玉鐲竟然安然無恙,也是奇跡。
隨後,她心生一計,將求救的語言刻在玉鐲內側,再將鐲子送給阿媽。
阿媽驚喜無限,戴著玉鐲滿村子逛,別提有多榮耀。
這時,就有人說了:“阿婆,你一個老婆子戴著那東西好看嗎?白瞎了哩。”
“要是我,就拿出去換銀子,買回來的東西夠吃好幾個月呢!”
婦人一聽也有道理,轉頭將鐲子塞給老漢,要他出山換點銀子、米麵。
老漢自然樂意,第二日一早就拿了鐲子爬山涉水過索道,去最近的鎮上換了一些米麵糧油和兩瓶米酒,直到天黑才回來。
婦人一聽隻換了這些東西,又罵:“你個死老頭子,那麽漂亮的鐲子少說也得幾十兩銀子,就換了這麽點破玩意。”
方映妍在一旁偷笑,心想,加兩個零還差不多,再添個零也不過分。
老漢捧著自己的米酒叫屈道:“換銀子人家不給你換,怕是假的。”
婦人叫屈道:“那也不至於隻換了這些。”
“換多了你也背不回來啊,這山高路遠的,下次你換。”
“哪還有下次了……”
婦人氣的要死,卻也無可奈何。
老漢換得的米麵勉強過了幾天好日子,轉眼又沒米了,隻剩下鹹魚。
方映妍跟著他們吃了一個月的魚,實在覺得乏味,心想,等孩子出生了不能也吃這些,必須囤貨。可是,這窮鄉僻壤的如何去囤,便成了難題。
她嚐試著自己種地,播種,澆水,施肥,累的氣喘籲籲,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而且太過辛苦,孕婦實難承受。
最後,她隻好繞回本行,開始央求阿爸再去一趟城裏,用她身上的衣服換點紙筆來。
就這樣,昔日嬌貴的縣主連身上最後一件值錢的東西也沒了,換上粗布麻衣,變成村婦,整日坐在田間地頭作畫。
她將記憶中最美好的畫麵一張張畫出來,模仿羅詠絮的手筆,畫了一幅人在桃花間跳舞的作品,又將他們一起比試劍法,跳鷓鴣舞的情景一一描繪,永遠銘記。
不過,記憶中最懷念的還是和徐為任一起在黃花滿地的晚霞之下共奏迷神曲的情景。
她將那些美好過往一一畫出來,然後落款三個字——荀清顏。
荀自然是“尋”,顏是對自己的簡稱,由於擔心被憫生營的人發現,故意曲解。而清字最妙,那是她給肚中孩兒取的名字,她已悄然決定,給孩子取名為清,因為她終於知道他父親是清白的。
所以,她要實現諾言,非他不嫁。她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畫作,然後千裏迢迢找來,盡管這比玉鐲還不靠譜,但是總要試一試的。
她將畫作拿給阿爸,央求他去鎮裏換點吃的,穿的,無論價格,隻要人家要就給。
老漢無奈,隻好去了。隻可惜鎮上大字不識的窮鬼居多,根本無人欣賞她的畫,老漢一連去了好幾趟方才遇到個好心人,給了他幾個銅錢,買了米麵,急急回家。
下一次,老漢決計不去了。
可是過了幾日,畫作又成,方映妍又連哄帶騙地哄著他去。
如此往複,秋去冬來,肚子漸漸大了。她更加不停地作畫,隻為趁著天還不夠冷多攢點餘糧布匹,為將來生產時做準備。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冬去春來,孩子降生,竟然是個男孩。她十分高興,日夜撫慰,親自養育,完全忘記了光陰。
時光荏苒,千裏之外的北國,大將軍徐為任已經逗留了整整一年。其實,邊境之戰早已結束,周國大獲全勝。然而,他卻以邊境不穩為由,留下一幹親兵常駐邊境,而命宋允峰帶著大軍歸返。
宋允峰得勝歸來,獲賜禁軍都尉,官居四品,已然朝廷要臣,一時風光無限。
這回,羅丞相終於點頭,將二女兒羅詠絮下嫁於他。二人就此結姻,喜氣洋洋。
可是,一晃一年過去了,大將軍始終不肯回來。這一年裏,徐夫人發了無數封書信都沒有回音,一時氣得病了,纏綿病榻。
而周皇似乎明白他的心意,從無催告,直到一年後,方才親自下了詔書,命他即刻回京。
在北國逍遙了整整一年的徐為任心知不能永遠逃避,無奈踏上歸程。臨走前,為了和過去劃清界限,他將玉簪埋在一株桃樹下,黯然離去,希望她死後變成桃花仙,永遠在桃樹上翩翩起舞。
進京之日,汴州城如過年一般熱鬧,人們再次湧入街道歡迎大將軍的到來。
這一次,他沒有讓人失望,乖乖地騎著頭馬,任由眾人敬仰。隻是臉上再沒有笑意,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虛無。
皇上為他舉辦了盛大的接風喜宴,可見對他的重視。
他也受之不愧,漠然地享受著眾人對他的吹捧與仰慕,僅此而已,再沒什麽能提起他的興趣。如果有,那一定是接到起兵攻打夏國的號令。到那時,他會用盡畢生的力量吞並夏國,然後親自掃蕩憫生營,手刃梁夜。
但是,縱然如此,他還是沒能逃過別人的魔掌。
與上次不同的是,回到汴州以後,竟無一人來提親,他以為是別人怕了他昔日的舉動,實則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