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繼母朱氏(二)
方映妍大膽開口道:“母親,您是不是見過我的生身母親?”
朱氏麵上一愣,緩緩搖頭道:“沒見過,不過他們說你們長得很像。”
“誰說的?”她問。
“下人。”朱氏不緊不慢道,似乎早已猜到了她的來意。
方映妍接著道:“哪個下人,他在哪?”
朱氏看她一眼,不無幹脆道:“死了。”
方映妍吃驚道:“為什麽?誰殺的?”
“你父親。”
方映妍大駭:“他們犯了什麽錯,父親為什麽要殺他們?”
朱氏唇角一鉤,暗暗道:“怕他們走漏風聲。”
“走漏什麽風聲?”
“你母親姓江。”
“姓江怎麽了?”
朱氏起初不願回答,沉吟半晌忽然吐出三個字:“都得死……”
啊?方映妍聞言驚座而起,腦海中瞬間想起那句話“絕不能讓她再犯她母親同樣的錯誤。”
“我母親到底犯了什麽錯?為什麽必須死?”她惶然問道。
朱氏搖頭:“這些消息你父親從來都對我保密,我也不屑知道。”
“那您肯定知道什麽,”她央求道,“母親,您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好不好?”
朱氏閉口不言,顯然不願意說。
“母親,”她再次乞求,“父親他不是自殺,是他殺!”
朱氏聞言麵不改色,淡然道:“我當然知道,像他那樣自私的人怎麽會做自殺這樣的蠢事。”
“什麽?”方映妍徹底傻了,“您早就知道了,那您為什麽不去質疑?”
“你們易得閣的人自然會去處理。”
“您也知道我是易得閣的人?”
“當然。”
“那您和易得閣?”
“易得閣怎會有我這樣無用的人?”
“您不是無用,是不爭罷了。”
“爭有什麽用?”朱氏哀婉道,“到頭來還不是妻離子散,名存實亡。”
“妻離子散?”方映妍被她的話觸動,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弟弟方紫恒,怎麽從來沒見過他?忙問,“紫恒呢?我弟弟紫恒呢?”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朱氏忽地起身,伸手抓住她問,“你們易得閣把我的兒子弄哪去了,誰能把兒子還給我?”
方映妍一頭霧水:“我不知道,母親,我發誓我什麽都不知道。”
朱氏手裏不斷地撚著佛珠,痛心疾首道:“都是你那天殺的父親作孽,作孽。”
她急忙糾正道:“母親,父親怎麽就天殺了?您怎麽可以這樣詛咒他?”
朱氏狠狠道:“他已經被天殺了,你沒看到嗎?”
方映妍嚇得渾身哆嗦,“你,你太過分了!我不許你這麽說!”
“不是你來找我的嗎?”朱氏的臉忽然變得極為可怕,“這些年,我一直躲著你,隻求一切相安無事,可是,你自己卻找上門來了。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將你父親的所作所為全都告訴你,到那個時候希望你不要恨我,更不要後悔。”
方映妍身子一顫,感覺自己即將得到一個麵目全非的父親,頓時搖頭:“不要,你不要告訴,我什麽都不想知道。”
隨後,她瘋也似的跑了出去,連畫都忘記拿。
朱氏伸手將卷軸打開,雖然她早已猜到畫上的東西,卻還是不肯死心,終究攤開一看。
然而,當她的眼神觸到那張似曾相識的臉時,整個人幾乎暈倒,真的是她,果然是她。隨即,她猛一發力,將畫撕得粉碎。
“母親……”
“娘……”
門外突然響起一連串混亂的呼喊,一個身影猛衝過去,瘋狂地撿拾那些掉落的碎片。
原來方映妍剛剛跑了出去,忽然想起那幅畫,急忙又衝了回來,恰巧撞見這一幕。
“娘!”她無力地捧著那一堆碎紙片哭喊,仿佛一顆心被撕碎,再也無法拚攏。
她失魂落魄地抱著一堆碎紙走出來,一步步走在回程的路上。
“小姐!”半路上,凝霜找了過來,領著她一路回家。
是夜,二人連夜找來漿糊,將碎紙一張張、一頁頁重新拚在宣紙上,終於拚出一個完整的人樣,卻是殘破不堪,像極了現在的局麵。
在他們拚圖之時,一位氣息殺手已經張開了他無形的網,去捕捉自己的獵物。
深夜時分,東宮府外,兩列士兵正在交接換崗。一切交代完畢,下崗的士兵們如放羊般瞬間散開,各自尋找到自己的坐騎,奔向回家的方向。
“走,喝幾杯去。”
總有不愛回家的人,他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各自去酒樓、妓館逍遙。
在其中,便有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趙士訓,步態沉穩,闊步生風,與眾不同。若是從前,絕輪不到他來值夜,隻是,如今今非昔比,能在太子身邊討口飯吃已是萬幸。
三人一路騎著馬,直奔京城一座上好的酒樓——同享。
同享酒樓雖不是最好的,卻是禁軍門的常駐地,各宮的大爺來這裏喝酒吃肉,盡管賒賬,應有盡有,而且招待的極好。
禁軍門的爛賬有沒有兌付沒人知道,但是這家酒樓卻是越做越大,生意興隆,夜不關張。
酒樓內外,一片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令人忘記黑夜的存在。
屋子裏三五成群的坐著一些男人,大部分都是剛剛下夜的士兵,連吃帶喝一頓飽餐,吃飽了,旁邊還有幾家紅色的妓館,出門即到,隻要有錢隨意消遣。
大約一個時辰後,殺手終於迎來了最佳時機。
三人喝的東倒西歪走出來,同伴的兩個轉身去了妓館,卻隻有趙士訓獨自上了馬悄然回家。他並非不好妓,隻是近來囊中羞澀,該省省了。
趙士訓一路信馬而歸,嘴裏哼著小曲,忽然身側掠過一道黑影。他下意識地覺醒,坐穩了身姿,心想,這江寧城何時多了這樣來無影去無蹤之人?
他繼續走,馬速卻比之前快了一倍。
忽然,一聲馬嘶長嘯。趙士訓強行勒住馬,坐直了身子一看,發現剛才那襲黑影竟已立在馬前,來人黑衣黑帽,背上一把五尺長劍。
他酒醒了一半,小心道:“朋友,是不是認錯人了?”心中自覺近來收斂,並無仇家,至少沒有這樣厲害的角色。
“你叫趙士訓?”來人淡問,聲音清冷而晦澀,比那襲黑影還要神秘,仿佛是用鼻腔在說話。
趙士訓眼珠一轉,即刻搖頭。
來人接著道:“那你可曾認識方承遠?”
趙士訓麵上一喜,急忙點頭道:“你來晚了,他已經死了。”
“可我找他的女兒方映妍。”
趙士訓眉頭一皺,心想這黑鬼找她怎麽找到自己頭上來了?忙道:“她就在方府之中,憑你的本事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你認得她?”
趙士訓猜不出此人何意,茫然點頭又搖頭,手中的韁繩不覺握緊。
“那就沒錯。”黑衣人說完一拔長劍。
趙士訓轉身便跑。
然而,跑出去的隻有馬和一具無頭屍……
黑衣人轉瞬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之中。
其實,他見過他,隻是印象不深,他不希望枉殺一個無辜的人,卻也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欺負她的人。這一對主仆終於完整地死在他手上,他感到一絲輕捷的快意,屬於一個殺手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