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園送客
今日陽光和熙，春色滿園。
方映妍摘了新鮮的桃花瓣製成春茶，泡上一壺，一邊品茗，一邊就著園中桃樹研習步法，將平日練習的舞姿統統畫成人形，留在一頁頁宣紙上，從而形成一套連貫的步法，使得技藝日臻完美。
一番描摹過後，她複又上樹，淡紫色的紗裙再一次在花間翻飛。羅裙上繡著五彩的蝴蝶，經風一舞，隨風而動，惹的樹上的真蝴蝶以為遇到了同伴，爭相追逐，環繞而飛。
此情此景，確如仙女下凡，美不勝收。
桃樹之外，一位男子長身玉立，一襲墨綠色長袍，麵容清俊，波瀾不驚，遠遠欣賞麵前這幅人比花嬌的盛景。
他原以為不過是什麽故弄玄虛的舞姿，沒想到親眼一見卻還是小小地震驚了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舞動靈活的身姿，任裙裳翻飛，蝶舞翩翩，竟有種莫名的豔羨之感。
這時，某個深暗處似乎有人悄悄提醒他，你輸了……
他心中不覺自哀，是的，輸了，徹底輸了，曾經不屑一顧的那個人再也不能輕易放下，如今不過一舞竟也心動不已，真是可笑之至。
他正自煩惱，忽見花間女子足下一滑，側身傾倒，花朵般飄落枝頭。
他箭步衝去，伸手一接，輕盈一轉，滿樹的桃花簌簌飄落，如夢似幻。
隔著粉嫩的花瓣，四目對視，彼此目光卻是穩如平湖，像是早已猜到一般。
方映妍嫣然一笑，下地施禮：“見過徐將軍。”
徐為任無言，轉身步出花陰。
眼見院中一方石桌，四周設有石凳，他也不客氣，自己挑揀一個穩穩坐下。
方映妍輕移蓮步跟著，上前主動為他獻茶。她的手一邊擺弄著薄胎茶盞，一邊極富腔調道：“將軍諸事繁忙，今日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她如此生分，引得他不禁側目，也難怪奚越非纏著他來，這樣生硬的場麵，除了他還真沒人招架得住。
“我不來，奚越怕是要瘋了。”徐為任並不打算端著，直言相告。
“一個做奴才的竟然如此僭越，將軍馭下不嚴啊。”
徐為任圓睜著眼睛看她，心想她何時變得這樣落井下石？奴才二字怎可放在奚越身上，雖說他得罪過她，但也不至於這樣詆毀。
他的神情因而變得不可琢磨，沉聲回道：“治軍和治家不同，治軍需嚴，治家需容，更何況我從未將他當做奴才。”
“縱然是親兄弟也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方映妍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我自己這樣無趣，不希望我的弟弟也如此。”他接著答道。
她莞爾一笑，從容誇道，“將軍真是個好人。”說著親手為他沏下一杯花茶，置於麵前。
徐為任看她姿態模樣倒是落落大方，賞心悅目，隻是總覺得像個假人，讓人有種想要摁住質問一番的衝動。
不過，在輕呷了一口熱茶之後，他終究還是禮貌地回了一句：“茶泡的不錯。”
“用桃花瓣做的，味道軟膩了些，將軍莫言嫌棄才好。”她接著用樂坊女子慣用的腔調回答，聲音極為悅耳。
徐為任卻是不愛聽了，麵色一沉，冷聲道：“你若再這樣說話，小心我趕你出去……”
方映妍似乎篤定他不會拿她怎樣，淺淺一笑：“噢，那樣也好，免得礙了某些人的眼。”
“那就走吧。”他立刻回道。
方映妍麵色微微一驚，問道：“現在嗎？”
“對。”徐為任點頭毫不猶豫。
方映妍心中愕然，沒想到他這樣幹脆，說攆就攆。
其實她真的很喜歡這樣的時光，沒有人來打擾，還有酒肉吃，有舞跳，隻可惜寄人籬下，稍有不慎就要被掃地出門。
徐為任見她終於有所觸動，似乎得逞，即刻提醒道：“如果你現在改改，或許還來得及。”
“我奉承的不好麽？”她黯然問道，顯然不太接受。
“我不喜歡奉承。”他直言不諱。
“可是我好像沒理由和你們過分親近。”
“如果你堅持這麽想，大可以一走了之。”
“那我的人能還給我嗎？”
“不能。”
“為什麽？”
“你會裝傻，我不會，他們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交情，放出去不怕引得你父親的格外關照？”
方映妍聽完覺得有理，低頭賭氣道：“那好吧，我便自己走。”
“慢走，不送。”徐為任語氣決絕，說完便走。
他前腳剛走，後腳她便快速衝進屋內收拾東西，換上便捷的素衣輕裝，不消片刻即已收拾妥當，徑直往外。
出府之路倒也順利，無人敢攔，到了門外還有一匹快馬相送，很是周到。
方映妍翻身上馬，正欲奔走，忽聽身後有人疾步追來：“姑娘請留步！”
她回頭，發現竟是那日攔截她的侍衛宋允峰，立時明白，二話不說急速離去。
宋允峰加速追上，攔住她的馬上前挽留道：“姑娘，有話好好說，不急於一時。”
她麵露不忿，厲聲道：“你想怎樣？”
“小人的意思是，外麵山高路遠，姑娘形單影隻不如……”
方映妍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憤然罵道：“還不是托你的福！”
“是是是，小人有錯，任姑娘責罰。”宋允峰連聲認錯。
“那就罰你立刻馬上閉嘴，然後滾到一邊去！”
“姑娘，我們公子不是真心要你走……”
宋允峰明知不可為，卻還是硬撐著說出實話。
“讓她走！”
不等方映妍回話，迎麵徐為任走來搶先接過話茬，身後還跟著他最得力的侍衛周浚。
方映妍更覺無地自容，奮力一拍馬臀疾馳而去。
待她走遠，徐為任方才對周浚道：“小心跟著，直到江寧。”
“是！”周浚應聲而去。
宋允峰望著翩然而去的先後二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原以為自己立了個大功，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邀功，轉眼卻是無法挽回的局麵，而且像是永訣了。這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一時竟想不明白。
“公子每次都讓他跟著，不怕被人拐了去？”
這時，覃懷不知從何處出現，對著徐為任耳邊一聲暗語。
徐為任不以為意，直言道：“她若真能拐了周浚，我倒成全他們。”
宋允峰更覺得不可能，“周浚，借他個膽也不敢！”
“不是不敢，是不欲……”
徐為任仿佛早已對周浚的為人了如指掌，毅然選擇替他辯解。
那二人即刻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