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身母親(一)
方映妍回到家中,凝霜忽然一反常態主動向她示好,並且笑眯眯地說道:“小姐,我有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
“什麽消息?”她漫不經心地聽著,手裏擺弄麵前一盆新開的菊花,完全不認為她耳朵裏能傳出來什麽好事。
“我剛聽夫人身邊的嬤嬤說,原來慶國公的夫人好像認識你母親。”
方映妍麵色一變,悟地轉身眼巴巴地望著她問,“然後呢?”
“然後,就這麽多了,我也是偷偷聽來的。”
凝霜顯然有些招架不住,這是她們這麽多天來頭一次聊天,她當然想告訴她更多,可是確實也隻有這麽多。
“你剛才說哪個嬤嬤?”方映妍轉言又問。
“秦嬤嬤,她以前都在太師府裏伺候夫人的母親,去年太師夫人去世了她就來投奔夫人。剛才在涼亭的時候,我恰巧路過,見她們欲蓋彌彰的樣子便偷偷聽了一句。”
“說的什麽?”
凝霜歪著腦袋慢慢回憶——
夫人問:這是什麽風把慶國公夫人給吹來了?
秦嬤嬤答:想必是那日冊封宴上看見大小姐了,小姐的樣貌和她母親相似,難免叫人引起遐想。
夫人說:你隨便回個禮打發了便是,不要節外生枝。
“就這麽多,”凝霜複述完接著道,“我感覺話裏有話,所以特來相告。”
原來如此,方映妍如獲至寶,這麽多年,關於母親的痕跡竟是一點也沒有,陸定宸好歹還有一幅畫,自己卻連根頭發都沒有。
“慶國公”三個字此時就像針一樣深深地紮進了她心底那個最綿軟的地方,思母的情緒如洪水一般泛濫。她清楚的記得父親說過的話,“絕不能讓她犯她母親同樣的錯誤!”什麽錯誤,到底什麽錯誤?必須馬上找到秦嬤嬤,讓她把知道的全部說清楚。
她篤定了,便頭也不回地奔出去,凝霜雖有疑慮,卻也跟著去了。
片刻,她們來到涼亭,果見秦嬤嬤正在亭子裏收拾桌子。
那婦人見大小姐過來慌忙停住了施禮。
“秦嬤嬤,聽說你見過我生身母親?”方映妍開門見山,毫不避諱。
“沒有沒有,”秦氏矢口否認,眼神似有躲閃,急忙收拾東西要走。
“慢著!”方映妍一語喝住,拿出大小姐的架勢幽幽道,“嬤嬤不用撇的這麽幹淨,我既然認定了你便休想逃脫,你如果不說,我有的是辦法叫你開口。”
她因著立了幾次功,在府中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尤其剛剛和靖安王連手演了一場好戲,更是名聲在外。今日她既然發了威,秦氏自然不敢怠慢,隻好硬著頭皮接下了,恭敬道:“大小姐,這些事本不該提起的,況且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有些事時間越久越需要銘記,你們所有人都可以忘記,但我不能。”
此刻,她的聲音威嚴的像戲裏的娘娘,一雙眼睛更是直刺人心,令人不寒而栗。秦氏心生畏懼,無奈應道:“奴婢人微言輕,知之甚少,還請大小姐不要見怪。”
“不會,你就照你知道的說。”
“那奴婢隻好從命了,”秦氏自知擋不住,隻好順從道,“當年,我家小姐大婚之日,有一個姑娘一直徘徊在我們宅子附近不肯離去,據說有人看見她在牆角抹淚。當時沈大人也就是現在的慶國公恰巧帶著他的新婚夫人來我們府慶賀,走的晚些就遇見了她,沈夫人心生憐憫便將她帶走了。”
“之後呢?”
“之後奴婢便不知道了,隻聽說沈夫人收留了她一段時日,不過沒過多久又走了,剩下的奴婢實在不知。”
方映妍聽完登時僵在原地,內心無比震驚,這是她第一次聽說母親的故事,聽來卻令人無限悲傷,不覺再問,“你確定知無不言,一字不落?”
“絕無半點虛言。”秦嬤嬤說完,立刻要走,生怕惹出什麽事端。
方映妍想她一個奴婢能知道這些已經很不錯了,便也不再阻攔,任由她去。可是,那個獨自在牆角抹淚的身影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到底是什麽樣的錯,竟令父親拋妻棄子?不,她決心要找慶國公夫人問個明白。
“凝霜,你說剛才慶國公夫人送來了一盒糕點?”
“恩。”
“那夫人回禮了嗎?”
“應該還沒有。”
“太好了,你把前日皇太弟送來的宮廷桂花糕拿來,我要去趟慶國公府。”
“小姐,這是送給夫人的,咱們去回禮合適嗎?”
“送完就合適了。”
方映妍說罷便轉入屋內換衣服。
當她再出來時,已從一個輕服少女變成了一位滿身綾羅的大家閨秀,錦緞長裙配上雲鬢花顏金步搖,十分符合一位待字閨中大小姐的裝扮,典雅高貴,嫵媚動人,登上馬車,帶著一眾奴仆,緩緩朝慶國公府而來。
慶國公府的守衛聞知方府大小姐來了,連忙通傳,如今這方大小姐可是了不得,即使小小的門衛也早就聞之芳名,見佳人來,紛紛恭敬上迎,隆重接待。
片刻,就有國公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水月前來迎接:“不知方小姐今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方映妍語笑嫣然:“承蒙沈夫人關照,特來道謝。”
說著,一行人便輕移蓮步隨水月朝夫人的正房而來。眾人穿過兩個回廊,一座水榭,便來到慶國公府的正房廳堂。
大煜帝都的大戶人家裝潢皆大同小異,一樣的軒昂壯麗,對方映妍來說已不稀奇。隻是正中一尊佛像,微微與別處不同,大約能猜出夫人平日虔誠禮佛,竟將這佛請到了家裏,想來也是心誠。
方映妍坐定,下人上來一杯熱茶,她剛拿起精巧的薄胎瓷杯呷了一口,就瞥見一位穿著蜜合色錦袍四十歲上下的貴婦人盈盈而來。
她忙放下茶盞,上前迎接:“落雁軍指揮使方承遠長女方映妍拜見沈夫人,承蒙夫人關照,特備薄禮拜謝!”
凝霜適時捧上一盒糕點請收。
沈夫人金氏手攆一串佛珠,慈眉善目,頷首示意下人收下,自己則安坐於雕花木椅之上,隨後慢聲說道:“多大了?”
“回夫人,虛歲十八。”
“生辰年月如何?”
方映妍麵上一愣,這夫人是何意思?上來就問自己的生辰八字,是要做媒嗎?可別。便答:“壬午年九月初十日生。”
“噢,”金氏一聲感歎,一雙眼睛還是忍不住在她身上遊離,這舉動似乎不太符合一位大家夫人的風範。
然,少頃,金氏卻說出了一句她最想聽的話:“你的樣貌使我想起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