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最後一舞
眾人見他來了,直說要罰,徐為任連連賠禮道:“今日我請客,大家隨意。”
大家才肯罷休。
不多時,舞池拉開帷幕,預備開演。但聞一陣琴音響起,一位少女身著紅綢彩衣,紅紗蒙麵,手持折扇而來,領著一眾姑娘化作翩翩彩蝶輕盈上台。那少女細腰款款,舞姿出眾,顧盼生輝,身姿不停擺動,眼睛卻一刻不停地盯著正座右前方的徐為任。
徐為任默然看著,眼裏波瀾不驚,沒有一絲表情,與場上其他公子垂涎欲滴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曲至**,少女緩緩步入人群,引得聲聲尖叫。而她卻徑直舞至徐公子跟前,圍著他伸展腰姿,極盡嫵媚,仿佛隻為他一人而跳,眾人頓覺興味索然。
盡管如此,她依然我行我素,故意將臉湊近示意他摘下麵紗。
奈何徐為任好像反映遲鈍,不為所動,目光直直望向別處。
少女不離不棄,旋轉幾步直接單膝跪地將臉放進他膝前,但求揭麵。
眾人隨之起哄:“公子,你就從了吧……”
“老徐,快揭麵紗……”
……
吆喝聲此起彼伏,徐為任深吸一口氣,緩緩抬手揭去她臉上的麵紗,露出一張熟悉的美人臉。
眾人正眼饞中,忽見一把明明晃晃的白刃直刺入徐公子的胸膛,現場頓時一陣驚呼,誰也沒想到蕭蕭竟然是刺客,紛紛拔出刀劍來防備。
然而,徐為任仿佛早有預料,處變不驚,直接單手一擒,便製住了她握刀的手。
少女卻不死心,換手再刺,連刺數刀,均未得手,反倒被他反擰住胳膊死死抓住。
周浚迅疾上前接住,見她還在掙紮,直接強行摁著,並用微弱的聲息提醒道:“別動。”
這聲音像是命令,也像是一種規勸。不過那都無所謂,在如今的姑娘眼裏都不過逢場作戲。
她苦笑一聲,用一道寒芒刺穿他那雙冷漠的眼,算作訣別,隨後對著麵前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徐為任,你個陽奉陰違的卑鄙小人!枉費我對你的一番心意……”語出,眼淚潸然而下,淒厲的哭聲傳遍整座樂坊。
他二人瞬間僵住,誰也沒能意識到她竟當眾說出那樣的話,這算是一場告白嗎?還是懺悔?不管願不願意,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天。
女子的哭聲清冽,時斷時續,像在努力控製卻又無法阻擋,哀傷、幽怨如同利劍刺痛每個人的心肺,即使是局外人也能感受到那份憂傷,這分明是一出始亂終棄、報仇雪恨的戲碼。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好奇徐公子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人家的事。
徐為任雖然心有戚戚,卻依然麵不改色,眼睛直直地目視前方,一閉一開間似乎有了主意,沉聲說道:“帶走!”起身拂袖而去。
周浚給了她一個囚徒最好的待遇——打橫抱起,徑直出門上馬,直奔北大營。
他想嚐試安慰她,提醒她,卻找不到一絲理由,最終隻好放棄,默默將她帶到刑訊室,習慣性地給她拷上枷鎖,隨後迅速離開,全程無言,冷漠到了極致。
當他快步衝出刑訊室,忽然覺得天地都寬了,他大口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大約從今往後再也聞不到那樣的氣味了,也好。
他自己覺得快要窒息,方映妍卻並未感覺到任何異樣,一直以來他的冷漠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她心上,如今經由此事,內心深處早已心死。
她原以為自己入了易得閣可以無限接近他們,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仇敵,互不兩立。原來,這世上哪有什麽永久的情誼,不過是為了不同的目的,相互欺騙罷了。
她冷眼瞧那刑訊室,屋子不大,裏麵放著各種刑具,旁邊就是一盆燒紅的炭,地上的血痕依稀可見,不知有多少人在這裏受過虐待,更不知秋姐姐她們是否安好。
這時,進來一個士官模樣滿麵胡子的男人,開始審問她從何而來,真名叫什麽,亂黨都有誰?
她目光寒冷,完全不予理會。
那人早就見怪不怪,拿起旁邊的火鉗夾起一塊炭火繪聲繪色道:“你說這麽白嫩的小臉,燙上這塊火紅的炭會不會飄出來一股肉香?”
方映妍這才有點怕了,沒想到他們居然來真的,連忙央求:“別過來,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人將炭火舉到她光潔的臉旁,慢慢旋轉道:“不知道那就先嚐嚐滋味吧。”說著就往下燙。
方映妍嚇得連哭帶喊,狂叫起來:“不要!我說,我什麽都說……”
“我叫方映妍,是煜國檀城刺史方承遠的女兒。”
“還有呢?”
“還有,我是易得閣的人,可是我是新來的,易得閣閣主是誰在哪我都不知道……”
“還有?”
“還有……我不知道,我能說的都說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就隻知道這麽多。”她說完又哭起來。
男人嗬嗬一笑:“不說是吧,來,我給你換一塊新的更紅的。”說著就去換炭火。
方映妍嚇得魂飛魄散,連聲叫道:“徐為任,你給我出來!有種你就直接殺了我!”
炭火換新,眼看就要燒上來了,她將頭埋下去使勁搖頭,聲嘶力竭的喊著:“不要!不要!不要……”
呼天搶地的哭聲瞬間淹沒了整個世界。
終於,一人箭步衝進來一把搶過火鉗,將炭火丟進火盆,大喝一聲“滾!”
男人忙點頭哈腰退了出去。
方映妍聽見熟悉的“滾”字,苦澀一笑,抬眼一看,果然就是那個人,永遠一副一塵不染、高高在上的模樣,瀟灑俊逸,不可一世,此時看來竟是那般厭惡。
來人親自替她解開繩索,將她抱到旁邊的木椅上,輕柔地替她整理淩亂的發絲。
離開了世人的眼睛,他的目光終於有了些許暖意,手法也極溫柔,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想要極力彌補什麽。
方映妍也不拒絕,木然地癱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不去看他。
默然半晌,徐為任終於開口道:“我沒有抓你已是破例,是你自己非要闖進來。”
她不回答。
“現在,我即使想救你也沒有辦法了,所有人都看著呢。”
她依然不答,嘴角卻帶著一絲無謂的笑意。
徐為任無奈搖頭,沉聲說道:“你不答也罷,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說完轉身離去。
這時,她終於哽咽開口道:“你以為你不抓我,我就會心安嗎?她們都是因為我而被抓的,她們都死了,我還有什麽麵目苟活於世?”
他頓住,回頭冷冷道:“如果我告訴你不是,你會不會後悔?”
“不是什麽?”她微愣。
“餘愛坊早就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隻是遲遲沒有收網,你的出現不過是將計劃提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