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燈下神人

  “孔明燈，沒見過嗎？”徐為任淡然回道，對這位姑娘一向淺薄的見識很是適應。


  方映妍搖搖頭，好奇道：“我可以玩嗎？”


  “當然。”徐為任答完，徑直走入人群去找那賣孔明燈的販子。


  他付了錢，拿了燈，嫻熟地將燈體展開，再借旁人的火將燈芯點燃送到她手裏：“看，就是這樣。”


  但見那姑娘立刻驚喜的捧在手心，寶貝一般，極為稀罕。


  這樣的事情，在他小時候就已玩膩了，心中一萬個鄙視，然而卻也不想掃了她的興致，依然笑著示意她把手鬆開。待到那孔明燈在她手裏猶猶豫豫的鬆了，便冉冉升上夜空，隨著其他燈火一同飄向遠方。


  “這時你可以許個願。”徐為任適時補充道。


  方映妍聽完急忙雙手合十，低頭許願，十分虔誠，仿佛真的能實現一般。


  他望著她那樣專注的期許，竟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隻可惜這樣的願望對於剛剛經曆完風雨洗禮的他來說不過一種奢望，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如今的他更需要承擔起整個徐家大族的擔子。


  方映妍默默許完願，再抬頭時發現那隻孔明燈早已匯入燈的海洋，化作漫天繁星，載著她的心願融入無邊浩渺的世界。頓時興趣大增，轉身又去要了一個。


  徐為任接著幫忙展開，一邊點燈一邊饒有興趣地問：“你剛才許的什麽願？”


  “希望你不要揭穿我們。”方映妍閃著靈動的大眼睛，毫不猶豫的將願望說了出來，像是一種期許，更像是一種訴求。


  徐為任一怔，笑道：“那這個就許你們不會做壞事吧。”


  方映妍眉眼一耷，白他一眼道：“我們好好的為什麽要做壞事？”說罷，輕輕鬆了手裏的燈，默默的又許了個願，但願一切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徐為任呆立一旁，笑而不語，也不再追問。


  此時，人群中忽然一陣騷動，緊接著出現一批官兵，鳴鑼開道。


  “貴人車馬，小心避讓。”


  一時間，放燈的百姓均被驅逐在道路兩旁，讓出一條大道。緊接著，一輛豪華的馬車在眾官家侍衛和宮人的簇擁下，緩緩而來。馬車雕琢精美，長帷錦緞，繡以鳳紋，前麵整整齊齊排著兩行手持宮燈的太監宮女。


  方映妍豎起耳朵仔細去聽，原來是貴妃娘娘省親回來起駕回宮。


  娘娘省親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倒不是什麽稀奇事，但在這花好月圓的佳節夜，依然能引來無數人關注和羨慕，百姓們紛紛夾道觀看，有的直接跪拜在地上。


  這麽熱鬧的事情方映妍自然不會放過，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馬車，一雙眼睛恨不得洞穿那厚厚的圍簾，好一睹貴妃娘娘的風采。


  突然，她手心一熱，像是被握住了。她驚訝扭頭去看，沒錯，握住自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徐為任，想他平日裏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怎麽今日如此輕佻，有違常理啊？


  方映妍滿臉疑惑，嘴巴啊成圓形，想要掙脫卻發現對方反而握得更緊。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人根本就沒有看她，而是直直地望著馬車，眼裏滿是失望和決絕。


  她順著他的眼神望去，正好瞥見一個女子的側顏轉過去，容顏嬌美，妝容精致，刹那間消失在簾子後。這才想起從前浚哥哥說過的話，原來是她！就是那個退婚的人，今日居然成了貴妃！


  她一時既驚又喜，一不小心揪住了他的小辮子，真不白來一場，日後有的說了。正喜間，忽見隊尾儀仗之中一名侍衛的眼神與別人不同，帶著一絲詭異狡黠，令人不覺打了個寒噤。


  “抱歉，冒犯了。”


  握住她的手瞬間鬆開，徐為任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急忙道歉，臉上藏不住的尷尬和失神，大約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時間雖過去了兩年，從前藏著的這份情再掏出來時還是那般傷人。但是，他再也不希望看見從前的那個自己，因而毫不猶豫地牽起別人的手要她知道他的決絕。


  方映妍似乎並未在意，而是對著漸漸遠去的車馬自言自語道：“我怎麽覺得剛才那個人的眼神不對？”


  “哪個人？”徐為任如夢初醒。


  “那個……”她舉手指向貴妃儀仗前行的方向，然而那人早已湮沒在人群中，沒了蹤影，隻好搖頭歎息，“丟了。”


  如果貴妃姓王姓張之類，他決不會管，盡管她是他的舊情人。但是，她姓鄭，和襄王來自同一個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這一次他能夠及時調回京中全仰仗襄王作保，又在他底下幹活，因此於情於理絕不掉以輕心，果斷跟了上去。


  方映妍覺得疑惑，也悄然跟著。自從下了秋冥山，一直都在眾人的嗬護之中，從未真正執行過一次任務，從前學的那些本領仿佛一點用處也沒有，現下機會來了，正好一試。


  二人尾隨儀仗的隊伍一直跟到丹陽街的盡頭，眼看皇城即到，忽一人脫出儀仗獨立於牆下，眼神詭異，舉止神秘，若不是他二人訓練有素藏匿得當，恐怕一眼就被發現。


  二人躲在一處屋簷靜觀片刻，車馬漸行漸遠，隻留下一地幽幽的月光和一個瘦長的身影。徐為任心中一驚，不想還真有異動，不覺望一眼身旁的姑娘，心中不禁慨歎易得閣的威名，短短兩年光陰，就叫這丫頭觀微知著的能力非比尋常，時間久了豈不是個個都能成精？

  方映妍被他看得心裏發虛，身子默默後移了幾步。


  二人一前一後，靜靜觀察，眼睜睜看著那人行色匆匆，自旁邊小道而出，瞬間消失在牆內。


  “你先回去！”徐為任低聲囑告，說完迅速追了上去。


  方映妍孤身回頭一望，發現巷道深深，形單影隻，哪裏還能識得來路，莫要碰上了接線的壞人才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跟著追了上去。


  徐為任翻下牆頭，憑著往日的記憶，依稀記得這裏是英國公府的內宅，英國公素來清明，從不參與黨爭，為何刺客會翻牆入他的領地？莫非是來偷東西的？但看那暗客行動和翻牆的速度，是帶著功夫的，不是一般的江湖小偷。若是為了特別的目的而來，那就是一條大魚了，能隱藏在貴妃的儀仗中自由出入絕對是個人物。想到此，他便顧不得許多，壯著膽兒摸到牆根下去聽。


  他正欲下身，冷不丁發現黑暗裏竄出來一人搶先占據了窗下的好位置，正詫異間，發現那人正是方映妍，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心中奇怪這丫頭是什麽時候跟過來的？腿腳功夫這麽利索，自己竟然完全沒發現。


  方映妍卻懶得理他，嫻熟的將耳朵貼在窗下，仔細偷聽。


  徐為任無奈搖頭，自顧自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