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上元初舞
這一問倒提起了大家的興趣，越是不讓看的東西越想看。
方映妍心中一凜，眉梢微蹙，眼角餘光瞥去，發現那說話之人正是徐為任，頓覺心慌，急忙低頭輕咳兩下啞聲回道：“回公子，民女略有咳嗽，怕傳染給了諸位貴公子，且病體已成，妝麵已花，不便見人，請公子見諒。”
羅公子聞言又來，瞧著這位新樂師不熟，便問：“我從前在餘愛坊怎麽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叫什麽名字？”
方映妍應道：“民女蕭蕭，新來乍到，請多多關照！”
羅公子饒有興趣道：“初來乍到就能登堂入室，想來不是姿容出眾，便是舞技過人，如此倒更想一睹芳容，你們說是不是？”
眾公子齊齊點頭，平日紈絝慣了，調戲民女都是喜聞樂見的，更何況這風塵之人。
方映妍一時捏了把汗，不知如何才能蒙混過關。
這時，慕容秋忽然開口道：“既是新人必有新人的禮數，羅公子若有興趣，可於三日後餘愛坊明月台上為君一舞。”
一語既出，羅公子當即拍手叫好：“三日後正好就是上元佳節，正是飲酒作樂的好去處。誒，到時候我做東，大家都來都來……”
眾人紛紛表示讚同，當即約定上元節當晚赴約。
方映妍無奈點頭，與慕容秋一同退下，勉強過關。
回坊途中，慕容秋忙問：“認識你的人是哪位公子？”
方映妍隻道是一位姓徐的公子，當初在空靈山被抓到過他的營中，見過一麵，不知他是否還有印象，其他內容卻隻字不提。
慕容秋點頭，原來如此，一麵而已，不值一提，不以為意。
然而，這三日之期的表演卻不能推托。方映妍於舞蹈上並無特長，倉促之下隻好臨時抱佛腳，撿了坊中時興的幾首簡單歌舞，連夜開練。
深夜時分，整座樂坊早已閉門謝客，眾舞姬、門房皆已睡去，偌大的舞台上，隻有她一人獨自練習。
寒冬臘月，衣衫單薄，於她卻是香汗淋漓。可是，盡管如此，舞姿卻依然寡淡，毫無新意。正犯難間，一雙玉手忽然夾住腰間，小聲說道：“提氣。”
她便屏住呼吸，努力調息。
“抬腿。”
“微笑。”
……
收腹，旋轉，遊走，一係列動作做下來，方映妍忽然有種行雲流水之感，頓時大喜道謝：“謝謝秋姐！”
慕容秋會心一笑，輕道一聲“跟我跳”，便舞了出去，猶如淩波仙子，步態輕盈，衣袂飄飄。
方映妍忙亂跟著，跟了幾步終於找到節奏，便也漸漸有了章法。二人在舞台上來回旋轉、跳躍，猶如兩隻美麗的蝴蝶翩翩飛舞。
有了大師的指點，她的舞藝突飛猛進，頓覺信心百倍。然而，有一件事卻時時困擾著她，那位徐將軍徐公子會不會來？能不能叫他不來？
三日來，她左打聽又探尋，終究沒個結果，索性以了解汴州風物的名義找到坊主頭上。
張坊主是個性格豪爽之人，麵對新人也不吝嗇，直接和盤脫出。
原來，這汴州城有五大家族，分別為王、鄭、羅、徐、薛五家，五家之中家主皆在朝廷身居要職，相互之間又互通姻親，結成連理，成為周國牢不可破的政局之網。周國朝堂基本被這五大家族把持，朝廷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第一時間傳到各大家族的耳中，再依次散播出去。
五家之中，以王家最為尊貴。王家家主王從瑞乃當朝宰相，曾為周皇奪得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其下子孫皆在朝廷為官為將，尤其長女王愛媛嫁給周皇成為後宮第一人——淑貴妃（無皇後），地位尊崇，並誕下唯一皇子，雖然其子尚年幼，未封太子，卻也坐穩了中宮，儼然未來皇太後。王家因此成為周國實力最強的一家。若不是因為鄭家二小姐鄭春雨近來上位，新晉貴妃，讓京城的風向稍稍轉到鄭家，王家的勢力更甚。
鄭家為先皇後的娘家，雖然先皇後所生子嗣皆遭難而亡，並無依靠，但鄭家長子鄭屹自幼聰敏，文韜武略，深得皇帝姑父喜愛，收為養子賜國姓，改為蕭屹，封襄王。鄭家一門也是人才輩出，家主鄭修現為禁軍統領，其餘子孫亦個個封官拜將，又有襄王殿下協助，地位自然不同凡響。近來，因二小姐獲封貴妃，地位更上一層。
周國尚武，羅家是唯一靠文官勇奪世家之位的家族。羅家乃累世官宦的名家，祖上曆代為官，根基深厚，家主羅知信襲榮國公，為當朝戶部尚書，長子羅知桓為禦史中丞，羅家也有不少在朝為妃的姑娘，其餘子嗣亦在朝為官，雖無得寵的娘娘守著，地位依然不容小覷。
徐家多出良將，徐家子嗣多人在兵部、禁軍為官，官銜最高的為家主徐優績，官至大將軍、護國侯，周皇肱股之臣，娶的也是周皇母族之女榮華郡主，曾經紅極一時。隻可惜三年前不幸戰死，其餘族兄弟碌碌無為，後輩又都年輕，因而逐漸沒落。
薛家為後起之秀，家主薛永年為輔國將軍、永定侯，徐優績從前的部下，徐死後的上位者，其弟薛長英新晉兵部尚書，膝下子孫也都爭氣，人人混得一官半職，地位日益不同。
方映妍聽完，方知奚越所言不虛，徐家確實是這汴州的世家，怪不得那徐將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可是這並不能說明什麽，便又纏著坊主打聽徐家的事。
終於，坊主被問的不耐煩了，直言道：“你放心吧，那位徐公子乃是軍中之人，不戀女色，從來不來我們這地方，況且人家正值待婚年紀，守得清明覓得一門好姻親才是要緊之事，哪裏有時間來我們這。”
方映妍這才定了心，一心練習歌舞。
時間很快就到了上元佳節，氣溫雖然依舊寒冷，但是透過金燦燦的陽光，汴州百姓還是依稀可以感覺到一絲春天的氣息。待到太陽下山，丹陽街上便燈火輝煌，異彩繽紛，火樹銀花，呈現出一年中最繁華熱鬧的景象。
彼時，明月台上早已布置一新，花團錦簇，美輪美奐。
傍晚時分，眾公子及隨從陸續到場，外添其他的散客，除了正前方邊坐上的一個空位，其餘皆座無虛席。確定那便是徐公子之座後，方映妍心中竊喜，盛裝待場。
酉時三刻，舞曲開場。前麵先是個引子，由幾位姑娘引著先跳了一段，曲至**，一位少女著一身明黃紗裙，白紗遮麵，款款而出，長長的水袖一甩，衣袂飄飛，似有繁花飄落，頭上的珠玉伴著曲子不時叮當作響。少女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婀娜多姿，雖蒙著臉依然可以嗅到美人的滋味。
舞到精彩處，眾人齊聲喝彩，底下不時有人起哄“什麽時候揭麵紗？”
“快揭下來。”
……
舞至尾聲，少女輕盈背過身去，指尖一帶，麵紗輕盈滑落，露出光潔白皙的脖子和側顏，回身再一旋轉，數圈後方才立定，淺笑鞠躬，風姿俏麗。
眾人高聲喝彩，堂下不時傳出“美”字。
少女喜笑顏開，旋身開啟一隻新的舞曲，恍然間，忽覺原先空著的座位上不知何時竟坐了人，身旁還站著一個。她心頭一愣，急忙插縫偷瞄，眼神過處，頓時傻眼，笑容僵在臉上。
“徐，徐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