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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滅情絕愛

  大考之夜悄然過去,一切恢複往日的平靜,易得閣三層的閣樓上,隻有方映妍一人獨住,其餘人等皆留在憶榮山莊治理蛇傷。連日來,她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轉轉反側,痛不欲生,始終無法接受婁式傑已死的事實。


  三日後的清晨,她坐在平日裏練習吹笛的閣樓之巔,孤獨地吹著笛子。原本她吹奏的是近魔音,有無數鴿子聞聲而來,可是吹著吹著笛聲漸漸變得哀婉淒涼,形成另外一種旋律,旋律之中有無數的思念和懺悔劃過,連鴿子也被這哀傷嚇跑了。


  她多麽希望過去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一轉身他便好好地坐在身側,永遠如太陽般鮮活耀眼。這一次,她終於深深體會到父親所說的一切,這果然是條絕路,而且不能回頭。莫子老師的話無數次的在耳邊響起,滅情絕愛,到底如何才能做到滅情絕愛?一個婁式傑死了尚且如此痛苦,更別說將來的至愛,倘若要大義滅親,簡直無法想象,什麽滅情絕愛,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時,一股暖意從身後襲來,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好,我是來給天女送花環的。”


  這聲音?她猛地轉過頭去。


  “婁式傑?”她不可思議地喊道,仿佛做夢一般,睜大了眼問:“你,你不是死了嗎?”


  少年目光如水,眼角含笑,並不急於回答,而是親手將用野菊花編織的花環戴在她頭上,再小心幫她整理額前的碎發。


  方映妍急不可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開始尋找:“傷口呢?傷口呢,這到底怎麽回事?”


  “別找了。”婁式傑閃著快活的眼睛解釋道,“刀是假的,隻是抹了點迷藥。”


  “假的?”她惶然失色,愕然問道:“莫非這一切都是閣主策劃的?”


  婁式傑點頭:“對,這是最後一次大考。而且,你贏了。”


  “可是我並沒有得到真的魚腸劍。”


  “根本就沒有什麽劍,閣主隻想知道有哪一個文者配願意為他的文者去死。”


  “為什麽?”她吃驚反問。


  “很簡單,如果那個唯一看見你真容的男人都不願意為你去死,說明你的魅力還是有限。”


  “可是,我隻得到了十幾棵蕙草。”


  “那又怎樣,她們的文者配都活著,再多的蕙草也沒用。”


  哈,原來如此。這麽說,自己真的就是天女了?!方映妍突然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忽覺將有千斤的重擔壓下來。冷不丁望見前方月桂樹下的屋子和屋外漫天的白鴿,她眸子一亮,伸手摘了花環,轉身便往外跑。


  “你去哪?”婁式傑追問。


  “去找莫子老師……”


  婁式傑大惑不解,望著她飛奔下樓的身影,實在摸不透這些女人的心思,不過一想到自己幫她當上天女倍覺驕傲,呆呆望著閣樓下的空地發笑,想象著他倆與閣主一同登頂接受朝拜的那天……


  “弟子求見莫子老師!”


  月桂樹下一座平房內,莫子正閉著眼睛靜心打坐,聞言示意童女讓她進來。


  方映妍虔誠跪地:“莫子老師,弟子一不小心奪了頭名。”


  “恭喜!”莫子淡淡說道,目光永遠波瀾不驚。不過她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像她這樣的品格乃是上上品,而三位文者配之中就屬她的文者配最為上心,眼神也最是澄澈,是個能夠為人帶來好運的人。


  “可是我並不知該如何征服男人。”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誘惑,做好你自己就夠了。”


  “但我更不知如何滅情絕愛。”


  莫子老師沉默了,望著窗外的白鴿出神,半晌方道:“如果你找到了方法,記得來告訴我……”


  方映妍愕然抬頭,原來這是一個未解之題,連莫子老師都做不到,那麽這四個字還有什麽意義?她心中一陣恐慌,一時呼吸急促,不覺搖頭道:“不,那我不當了,我不當了……”


  “這不是你自己選的路嗎?”


  這時,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她順勢回頭,不由嚇了一跳。來人頭戴青鸞麵具,神骨飄瀟,倜儻出塵,可是,這身形模樣聲音像極了父親,莫非他真的就是閣主?卻又不敢當麵認親,隻好選擇噤聲。


  “貧道見過閣主。”莫子適時起身拜見。


  “師姐無需多禮,請起!”來人和聲回道,對莫子極為尊重。


  “恭喜閣主喜得天女,可喜可賀,想來,距離上一位天女已逾三年了。”


  方映妍聞言詫異,原來這天女不是每年都有的,這是何故?


  “有勞師姐!”


  “天女之興,乃是我閣之大事,弟子日夜用心,殫精竭慮,唯恐有負閣主所托。”


  此時,方映妍方才恢複些理智,盈盈向閣主行禮:“弟子,拜見閣主!”


  “你隨我來。”


  閣主說完,與莫子拜別,轉身離去。


  方映妍叩謝莫子老師,跟隨而去。


  二人一路緩行,所到之處皆是行禮、退讓之人。顯然,這的確是易得閣閣主,難道他真的就是父親?她不敢去想。


  二人一同登閣上樓,穿越重重朱門,來到閑人莫入的第三層西偏閣,一同進入一間密室,身後的門也隨之自動關上。


  閣主一摘麵具,轉身,露出一張神情悅然的臉。


  “父親!”方映妍看清了臉,當即驚喜喊道。


  “妍兒,我的好女兒!”方承遠張開雙手,欣慰地迎接女兒入懷。勇奪頭名,絕對是這個女兒給他最大的驚喜,他以為自己還要再等上一兩年,沒想到她卻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最好的一切。


  父女相見,格外親切,思念之淚水不覺溢出。


  方映妍卻在第一時間選擇跪地自罰,低聲懺悔道:“女兒不孝,又給你闖禍了。”


  “哦,何錯之有?”方承遠一臉疑惑道。


  “女兒又把蛇引出來咬人了,請父親責罰!”


  方承遠聞言笑道:“那是他們活該。”


  “啊?”方映妍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再次審慎眼前這個男人,閣主、父親真的是同一個一人?可是單從外貌上看毫無破綻,心中隻覺奇怪,忍不住問:“父親,你平日不是教導女兒不能走歪門邪道嗎?怎麽如今又變了?”


  方承遠眉頭一舒,坦然道:“從前你深居閨閣,要恪守婦道、人倫,自然要學會忍辱負重,可是如今走了這條路,便無須再忍,任何人想要輕侮和傷害你,大可以以牙還牙,叫他知道你的厲害。”


  “父親,你真是我的親生父親!”方映妍歡笑著再次撲入他懷中,頓覺無比幸福和驕傲。


  方承遠微笑接著,一臉慈愛道:“不過,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你那點小把戲也就能對付一些小人物,真到了高手麵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必須學會至少一樣防身的本領,確保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方映妍忙道:“我每天都在練習射箭,如今大有進益呢。”


  “恩,為父知道。不過,這些遠遠不夠,你既不會武功,就必須把這本領練得如火純青,才能真正起到防身作用。”


  方映妍鄭重點頭,隨即忍不住驕傲道:“方閣主,聽說你女兒已經是天女了,厲不厲害?”


  方承遠點頭笑道:“厲害,不過頭名並不代表天女……”


  “什麽?”方映妍訝異道,“我不是天女嗎?”


  “可以作為天女的培養對象。”


  “為什麽?”


  “按照規矩,隻有三局全勝的人才能無條件成為天女,而你還差了一局。”


  方映妍頓時恨得牙癢,什麽時候還有這樣的規矩?早說啊,早說就去跳舞了嘛,雖說也不見得能贏。


  方承遠見她一臉氣惱之色,不覺笑道:“能夠成為準天女也很不錯,為父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可以成為最合格的天女,光耀門楣。”


  “哼,我才不稀罕什麽天女呢。”方映妍忽然來了性子,不以為然道。


  “都是要當天女的人了,怎麽可以耍小孩子脾氣。”


  “天女有什麽好,還要滅情絕愛,孤獨一生,多沒意思。”


  “不必過於拘泥於此,那些是對普通的文者,你既是我的女兒,為父怎能忍心叫你滅情絕愛?”


  方映妍眼前一亮:“我可以不需要?”


  方承遠搖頭:“不是不需要,是不必刻意為之,人活一世如果真的做到滅情絕愛便也了無生趣了,你隻需記住一點,今後你所遇見的任何男子決不許動情,尤其是你的文者配。在為父眼裏,他們不過是你進階的工具,絕不可動情,否則將後患無窮。”


  “那父親定是為我謀劃好了前程?”


  “不錯,你隻需悶頭去做,日後為父定會為你覓得一佳婿,叫你一世無憂。”


  方映妍頓悟道:“有父親在,看來這也並非是絕路。”


  “不,你的路比旁人更長更遠也更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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