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懲大誡
一次隆重的接風洗塵就此結束，幾人歡喜幾人愁。
方映妍喝醉頭暈腦脹，這折騰到後半夜方才睡下了。
第二日醒來，一切照舊。不多時，夫人安排的秦嬤嬤便來了，還帶了醒酒的參湯。
秦嬤嬤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出自江寧太尉府，也是刺史府裏最德高望重的嬤嬤。夫人潛她來慰問和教養，顯示了對大小姐的重視。
方映妍自然不敢怠慢，乖乖地跟著嬤嬤學禮儀，學道德。
秦嬤嬤為人謙虛謹慎，說話井井有條，將那閨閣之中女子的行為規範講得一清二楚，頭頭是道。什麽三綱五常，三從四德，一一信手拈來，張口成言，閉口成詩，聽得方映妍目瞪口呆，實不敢相信一個小小的嬤嬤就能有這樣的修養和見聞，心中對繼母的尊敬又多了一分。
秦嬤嬤耐心教導了一天，留下兩本閨閣之中常用的讀本《女訓》、《女誡》，便回去複命了。
翌日清晨，方映妍謹聽教誨，即刻拿起一本書來翻讀：
“夫不禦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
“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
頓覺疑惑，這些景姨可從未教導過她。
“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
憑什麽？方映妍一邊讀一邊撓頭，深表不能理解。原以為女子與男子無甚差別，沒想到竟有如此不同，而且既卑且弱，不敢苟同。殊不知，她景姨乃是一屆奇女子，也曾名動江湖，最是厭煩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定下的這些鄙視女人的條文，自己受了傷害暫且不說，再教養孩子時，隻一心教養她生存的技能，卻將世俗對於女人的偏見和束縛拋之於外，隻待她日後自己抉擇。
如今入了府邸，這些自然都是要學的，隻是越學越覺得這小姐當不起，太無趣，真不如重新投胎做個男兒。
凝霜見她抱怨的緊，便拉她出去透透風。
二人一路閑逛，有說有笑，倒也有趣。到了一處廊下，忽遇二小姐方紫瑤領著一群丫鬟踢毽子，一片歡聲笑語，很是熱鬧。
方映妍遠遠看著心下癢癢，便欲湊上前觀看，卻被凝霜一把拽住：“大小姐，我記得前麵有個池塘裏養了很多好看的魚，特別可愛，我們去看看吧。”
方映妍無奈應允，轉頭去看魚。不想，剛走出去幾步，卻被身後一個甜膩的聲音喊住：“姐姐請留步。”
二人停住腳步，對視一眼，一個喜笑顏開，一個眉頭緊鎖。
方紫瑤簇擁著滿身的綾羅盈盈上前，驕傲道：“姐姐來我家可住的慣啊？”
方映妍微笑點頭，卻對“我家”二字不敢苟同。
方紫瑤見她並無反駁，即刻提議：“我給姐姐做一回向導，帶你暢遊一番可好？”
方映妍正自疑惑，卻見凝霜一個勁地給她遞眼色，似乎極不同意。她想了想，畢竟是親姐妹，會會又如何？便欣然答應了，而且顯得極為期待。
凝霜心知攔不住，總歸叫她看清了才好，悄然閉嘴。
方紫瑤假意應承了下，頭也不回地邁出步道，朝著濃陰密布的後院走去，幾個陪同的丫鬟緊隨其後。
後院人煙稀少，景致與眾不同，層巒疊嶂，林木茂盛，鬱鬱蔥蔥，與前院的人工雕琢相比，更多了一份自然之趣。
方映妍心中好奇，睜大了眼睛四處領略，而作為向導的方紫瑤全程隻是帶路，對於周圍的景物完全閉口不提。
不久，一群人來到一處密林，林中草木繁盛，唯一的甬道也被草木淹沒了蹤跡，隱約露出幾塊石頭，林子盡頭是一座青磚小屋，僻靜深遠。
方紫瑤終於停住，指著遠處的屋子道：“你看前麵那個屋子，聽說裏麵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是父親極看中的地方，旁的人都不讓進的，我們一起去看看可好？”
方映妍望著幽深的遠處，有點摸不著頭腦，心中猶豫不決。
身後凝霜及時提醒：“小姐，既然大人不讓進，自然有他的用意，咱們還是……”
“下賤的東西，什麽時候輪到你多嘴了？”話未說完，二小姐身旁的大丫鬟青璃張口便罵。
凝霜默然閉嘴，雖然同樣身為一等丫鬟，卻因著主子不同自覺低人一等。
方紫瑤猜到她們心中的疑慮，遞上一個鄙夷的神色，大大方方往裏走。
方映妍也不好意思幹站著，默默跟了上來。
行至密林深處，忽聽方紫瑤“哎呀”一聲摔倒在地，她急忙去扶，卻被丫鬟們搶先扶住。
“我的裙子被纏住了，你先過去，我馬上就來。”方紫瑤一邊掙紮弄衣，一邊催道。
方映妍點頭應允，緩步向前，內心對這幽深的林苑不覺多了一份警惕。
她一路小心翼翼，勉強到了屋外，卻見屋門緊鎖，並無奇特，急忙折返。大約走的太急，放鬆了戒備，忽然腳底一滑，噗通一聲掉入大坑，消失在荒煙蔓草之中。
“大小姐！”凝霜大叫著追了過去。
這時，方紫瑤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轉身得意的走了。
二小姐的丫鬟們也一個個幸災樂禍地離開，誰也沒有做聲，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凝霜驚恐萬狀，卻又不敢離得太近，唯恐再有暗溝，隻好朝裏邊大喊：“小姐，你等著，我去喊人來救你。”說完，飛也似的跑了。
方映妍在坑中聽得仔細，起初並未在意，嚐試攀爬了幾下，可惜大坑太深，又無可以抓取的草木或者邊緣，根本爬出不去，隻好一個人靜靜等待救援。
她長居野外，一個人慣了，倒也無懼這深坑，隻是覺得這大坑奇怪，心想好好的屋外為什麽要挖個大坑？平白坑害人的麽？一時閑的發慌，開始各種研究捯飭。
搗鼓半天發現坑底似乎發空，用腳去踩有厚重的回音，便也顧不得許多，徒手開挖。
挖了沒幾下，竟見底下一塊青石板，四四方方，嵌在土裏，嚴密緊實。她伸手抹開塵土，發現石板上赫然寫著幾個莫言文形狀的字，可惜自己一個不認識，想來是用的最高部首。更加好奇，用手一敲石板，竟然有清脆的回音，頓時來了興趣，想來必定是個緊要的入口，為了掩人耳目，平日裏用草木遮掩，不想卻叫她發現了。
可惜棲花穀裏關於機關術的藏書不多，而她也並不喜涉獵，是以完全沒有頭緒，如何琢磨也是打不開。
她在這裏自得其樂，凝霜那頭卻是急得滿府亂轉。
原來，今日是初一，夫人每個月的這一天都要去寺廟禮佛，大人更是諸事纏身，皆不在家，府裏一時沒了主事之人。更可氣的是，府裏那些小人像是一早就約定了似的，躲的躲，避的避，任她四處奔走，偌大的府邸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相幫的人。
無奈之下她隻好在大人書房外幹等，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沒把大人等來，卻等來了大人的貼身侍從呂參軍。
呂弦聞言，急忙領著她去了。
“大小姐？”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熟悉的呼喚打破了方映妍的思路，她驚喜抬頭：“凝霜，我在這！”
隨後，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頭頂上方。
男人飛身入坑，恭敬行禮：“大小姐，讓您久等了……”
方映妍一見是當初救她的那位大哥哥，頓覺無比親切，無言淡笑，不以為意。
呂弦心中微微驚詫，平常的人跌入這樣的坑洞不哭也嚇得半死，而她卻跟個沒事人一樣，正思慮間，忽見她腳底青石板已顯露大半，露出一串莫言文，頓時眸光瞬變，所幸並未打開，急忙先將她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