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下精靈
“哎呀！”
方映妍失聲大叫，嚇得不輕，她剛拿了個精致的紅瓷瓶走過來，恰巧看見這一幕，頓覺駭然，忍不住捂眼躲避。
然而，那少年的表情卻一如往常，隻是緊緊捂住傷口，強忍著劇痛催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拿過來！”
她這才緩過神來，急忙倒出兩粒解藥先替他服了，又飛速找來藥材替他止血，一雙眼睛半睜半閉，戰戰兢兢往傷口上撒藥，再小心翼翼地拿出錦帕牢牢捆住，以防鮮血再流。
從最初的害怕、討厭到忙碌包紮，再到最後的小心嗬護，轉眼間她似乎忘了這是一個曾經舉摔過她想要她命的惡人，更忘了他來的目的，隻是一心一意想要修複傷口，如同對待一隻受傷的兔子或者山貓。
少年好奇地望著她，整個人沐浴在一片襲人的女兒香之中，內心忽然變得柔軟，甚至有一絲僥幸的錯覺，還好他沒有急於殺掉她。
待她轉過臉來發現了他的窺探，他愕然回神，急忙轉頭將手臂收了回去，二話不說直接轉身走人。這一次他再不懷疑書本的真偽。
來客像風一樣消失在黑夜中。
方映妍第一次和外界的接觸就這樣悄然過去了，雖然隻是一個壞人，卻依然覺得有趣，如果能出去看看該多好。隻可惜，景姨的要求是要等到莫言文全部學會的那一天，如今書丟了，她再也沒機會學更沒機會出去，而且少不得一頓重罰。
她微一歎息，開始默默收拾被攪亂的屋子……
忽然，屋外腳步匆匆。不等回頭，那少年再一次出現在門外。
“快走，有人！”少年適時提醒。
她莫名其妙，抬眼往窗邊一看，忽見穀外入口方向一列長長的火把正在急速靠近，火光映照出一長串男人的影子，目測足有二三十人，人人手握大刀，步伐矯健，像是匪徒。她嚇了一跳，怎麽回事？今日怎麽突然就開閘了？
然而，來不及多想，少年已然抓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快逃！能逃多遠逃多遠！”
話音剛落地，四周已是一片明亮輝煌。
方映妍顧不得許多，轉身向後山逃命。
周浚堅守院落，靜等人來。他自恃功夫了得，這樣的一群武士，不在話下。
來人擺開陣勢，尖刀霍霍，當中一人厲喝：“來者何人？”
少年幽幽答道：“你們又是何人？”
這時，一個負責進屋搜抽的男人跳出來道：“不好，書沒了！”
來人大怒，即刻全軍壓上。
少年一拔長劍，挺身去迎。
周浚師從無盡俠。無盡俠也曾是名震江湖的高手，他的鎖喉劍法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凡是與他交過手的人從未逃得命來。傳聞他劍快如風，專攻咽喉，一手反身鎖喉之術更是幹淨利落，隻是一個輕盈的側身回轉便令對手毫無防範之機，瞬間抹喉。
他作為他唯一的傳人，雖然年歲尚小，卻早已將師父的功力學會了七八成，他揮舞著長劍在人群之中輕盈一轉，橫穿而過，頃刻就倒了一片。
來人大駭，急忙回身避讓，重新組織隊形。
“還有人！”
人群之中忽一人大喊。隊伍之中立刻分出去兩個向後山追去。
周浚哪裏肯讓，急忙飛身去擋。
武士們瞬間意識到什麽，蜂擁而上，全力阻攔。
那兩個順勢追去，如同黑夜之魅。
方映妍頓時慌了，急忙快逃。原本她打定主意逃命，可是一見對方人多勢眾，害怕大哥哥吃虧，忍不住留下偷看。不想大哥哥是個神人，隨便一出手便擊倒無數，轉身放心離去。
可是，武士何其狡猾，僅僅一個轉身的動作便迅速發覺了目標。
她疾走逃命，耳聽得身後步履匆匆，黑風壓陣，一時嚇得腿腳發軟，欲走不前。待到那兩個殺手追上來隻覺如砧板上的肉一般，閉上眼睛任人宰割。
情急之下，忽然手腕一緊像是被握住了，她睜開眼一看，竟是神人哥哥，頓時大喜，一聲“大哥哥”還沒叫出口順勢就被帶了出去，神奇的輕功自此飛出，衣帶輕揚，有如神仙。
然而，飛到一半，二人卻同時摔了下來。
周浚頓覺心力不足，渾身乏力，正自疑惑，武士們早追了上來，將他倆團團圍住。
“交出寶書，饒你不死！”
當先一人大叫，聲音有如洪鍾，震懾心魄。
方映妍頓覺矮了半截，恨不得立刻找個縫隙鑽進去避避。
周浚卻不示弱，隻淡淡地說了句“有本事來取！”說著長劍一揮，打殺而去。
武士們群起攻之，有了前次的教訓，所有人更加謹小慎微，緊緊護住了自己的咽喉。
然而，無論他們怎麽殺伐，那女孩始終被護在身後，不曾傷害一絲一毫。
這無疑引起了他們的興趣，他越是護著她越說明寶書就在她手中，不覺加重了對女孩的攻勢。
方映妍眼看著數十張明晃晃的大刀在身前閃過，嚇得魂飛魄散，呆呆地抱著樹幹驚恐萬狀，隨時預備命赴黃泉，心想這美好的人生竟是如此短暫，好歹叫自己出穀看一眼再死也值了。
她在那裏顧影自憐，周浚這廂卻是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才剛凝結的傷口早已裂開，鮮血四溢，卻仍然要獨自麵對數十個江湖高手。他來不及細想他們是何底細，隻想著趕緊打出去逃命。至於這個無辜的女孩，完全可以舍棄不管，可不知為何不願放棄，內心深處始終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救她！”
正思慮間，他眼前一黑，忽覺頭暈目眩，四肢發冷，勉強接住幾招後，更覺力不從心，肌肉也跟著開始抽搐……
他即刻明白，蛇毒並未真正解去，那兩粒藥物不過是暫緩，眼下強行動武使得毒性大作，藥物也支持不住了，不想又被那丫頭騙了。
然而，毒性愈來愈烈，再也支持不住。
“嘩”一聲，他的後背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對方見勢，急忙群起攻之，形成斬滅之勢。
方映妍在一旁看的清楚，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大哥哥抵擋不住，任人宰割，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左手往脖子裏一伸，掏出一個精巧的骨哨，輕輕一吹，發出怪異的嘶嘶聲。
眾刺客皆忙著對付那少年，反而忽略了女孩的存在。可是誰又能知，這嘶嘶的哨聲喚醒了整座山林，山中的蛇蟲仿佛聽到了蛇王的召喚，一個個破土而出，成群趕來。
“蛇！”一個男人大叫，隨即慌亂地將纏在腿上的毒物斬成兩截，再用力一甩才拔了斷了半截的蛇身。
更多的人遭遇了蛇的攻擊，忽然亂做一團，顧不得殺人轉而殺蛇。
方映妍高興得連連鼓掌，接著再吹，更多的蛇被引來，這大山之中別的沒有，蛇蟲卻是應有盡有。
周浚趁勢逃離了圍困，一身衣衫早被劃得破爛不堪，露出銀色的防身馬甲，暗自慶幸馬甲的支撐，卻也發現藏於懷中的奇書不翼而飛，頓覺失望至極。未及尋找，幾個擺脫了蛇陣的高手早已殺將上來。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個提著大刀直奔女孩而去。他顧不得許多，急忙強壓下身體的眩暈拚命追去。
方映妍眼見大刀來襲，腦袋靈光乍現，一溜煙就爬到了樹上。刺客一愣，仰著脖子正欲上刺，忽覺後背有破風之聲，轉身去迎，恰好接住那少年的長劍。
然而，周浚劇毒在身早已不是敵人的對手，幾個回合就落了下風。
方映妍在樹上看的仔細，急忙連吹骨哨組織群蛇來攻，再趁勢跳下來拉住他的手往更深處逃去。
周浚憑著最後一絲清醒跟著她一路狂奔，來不及細想這女孩怎麽會懂這樣的邪術？
二人轉瞬就到了一片稀疏的竹林，月光透著細密的竹葉灑進來，映照出一地的斑駁。
黑衣武士們擺脫了群蛇急忙追來，匆匆進了竹林。眼見一個女孩在竹林間來回穿梭，若隱若現，頓覺有異，所有人停住了腳步凝神觀察，仿佛在等待一個新的蛇群。
“嘶嘶斯……”
剛才在桃林出現的聲音再次響起。
“戒備！”
隨著一聲令下，竹林瞬間變成了蛇林，棵棵青竹上纏著一條長蛇，吐著長長的信子甚是可怖，所有人不覺握緊了手裏的鋼刀。
“管他什麽蛇，追！”
男人渾厚的中音鼓舞了士氣，同時也掀開了一場更為慘烈的人蛇大戰。
“嘶嘶斯……”聲音不斷響起，女孩的身影再一次規則地穿梭起來，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像是八卦陣，又像是太極圖。青蛇隨著她的穿梭仿佛有了陣法，突前突後，咬住了一個又一個來者。
“殺了她！”命令再一次發出，刺客們更加奮不顧身。
此時，周浚的蛇毒早已侵襲了全身，外兼受傷流血過度，早已經陷入一片迷離之中，朦朧中隻見一個精靈般的女孩叼著口哨在竹林裏進進出出，上上下下，甚是詭秘，仿佛天神的使者救他於危難，身上還散發著比花香還要美的氣息。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她，此後的無數個有月亮的晚上，他都會記起這樣一幅畫麵，他想那個一向冷酷無情，心無旁騖的少年大概就是在那一片竹林裏複活了。
如果他知道這是她第一次催動蛇陣，一定會更加驚歎。原來，這片竹林是劉景汐精心設計多年的蛇陣，打算一旦有強者前來奪書便將他引入竹林，叫他有去無回。
從前她隻是偷練，從不教她。後來發現她幾次藏身樹間偷看，便也懶得遮蔽，有時候興趣來了還拉著她一起研究，不料今天卻叫她提前發動了。
然而，方映妍畢竟功力有限，料定單憑自己的功夫困不了他們多久，便扶著大哥哥逃進了更加幽深的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