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建寧遭冤死 高適討永王(下)
葉護胯下的黃驃馬一聲嘶鳴,突然失了前蹄向前撲倒。
他怎能料到此節?登時被巨大的慣力向前拋出。也虧葉護反應極為靈敏,竟在瞬息間及時甩脫了馬鐙,身體猛然向前竄出,才沒有被翻滾的馬身壓到,但如此一來,他重重地摔個嘴啃泥恐怕也是難以避免的了……即便如此,他手中仍死死抓住那隻白羊。
“啊——!”觀賽的人都發出一聲驚呼。
就在這時,隻聽廣平王低喝一聲:“小心!”同時,已鬆開抓著白羊的右手,轉而迅疾無倫的挽住了葉護王子的上臂,同時他在馬鐙上立起身來,奮力將他往自己身後一背……
葉護借了這一股力道,當即找準了平衡。他一聲長嘯,身子打了個回旋,便穩穩地倒騎在李俶的馬背之上,手中仍然抓著那隻白羊不放。
“好!”場上場下歡聲雷動!
這兩位王子就用這樣一個背靠背的姿勢騎乘在同一匹戰馬上,兩支臂膀糾纏在一起,牢牢攜著那隻象征著勝利的白羊!
……
到了場邊,二人下馬。
葉護一改先前的冷漠,疾步走上前來,熱情地擁抱了李俶,又將那隻羊遞到他的手中,說道:“廣平王!好樣的,這勝利是屬於你的!”
李俶也笑著,一把握住了葉護的大手,對他點點頭,兩人一起將那支白羊舉過頭頂!
“大唐萬歲!”
“回紇萬歲!”
“聯盟萬歲!”
仆固懷恩、蒂德等人帶頭歡呼起來,頃刻間,草原上的歡呼聲響徹雲霄。
葉護當即提出與李俶結為金蘭,今後以兄弟相稱,李俶大喜——兩人一論年齒,李俶大兩歲,為兄,葉護為弟。
懷仁可汗見小兄弟兩個如此義氣深重,也是十分高興,當即請族中的薩滿大巫為他倆主持結拜金蘭的儀式。
薩滿大巫將一顆帶著鮮血的羊心一剖兩半,遞到兩個年輕人麵前。
李俶不解其意,仆固懷恩解釋道:“這是回紇人的習俗,預示著兄弟二人同心之意!”李俶聽了,也不嫌那生羊心的腥膻之氣嗆人,用手抓來,塞入口中大嚼起來,豈料他閉著眼睛嚼了幾下之後就習慣了那股味道,覺得生羊心在口中“咯吱、咯吱”作響,還蠻有嚼勁,心中也是一樂。
侍女端上清水來,兄弟二人各將手上和嘴上的羊血洗淨,又親熱地坐在一起,一邊飲酒暢談。廣平王將自己的一把鑲著寶石的寶刀送給了葉護,而葉護也從自己的馬廄中挑選出了一匹最好的大白馬回贈給他。
一直到紅日西墜,草原的天際披上迷人的紫紅色晚霞,人們仍在歡唱痛飲,大營中點起了無數篝火,美麗的回紇姑娘換上了**的晚裝,為客人們送上了更加熱情洋溢的舞蹈。再到夜幕降臨,群星在夜空中閃耀,人們仍然不肯散去,喧天的歌舞和歡笑一直延續到深夜!
葉護已頗多飲了幾碗,臉上紅彤彤的。
他看著回紇姑娘們的舞蹈,笑著對廣平王李俶言道:“廣平阿兄,你可知道,咱們回紇女人的美麗,可是草原上出了名的!”
李俶知道草原兒女的生活較之大唐更為開放豁達,也不以為意,言道:“回紇姑娘的確美麗!阿弟有福氣了!”
葉護笑著喝幹了一碗酒,說道:“哎……我嘛!福氣自然是有的,不過阿兄也一樣有,我聽說好多姑娘看到阿兄的英姿,都恨不得給你生兒子呢!怎麽樣?這些跳舞的女子都是未婚的回紇貴族家的女兒,如果阿兄看上了哪個,今晚就可以邀請一個去你的帳篷……”
李俶愣了一下,當即明白葉護的意思,他“咕咚咚”幹了一碗酒,笑道:“阿弟莫要說笑了,我現在誰也不想要!我就想早一天打回長安,把你嫂子沈氏救出來!”
葉護一驚,問道:“怎麽?難道嫂子沒有隨你逃出長安嗎?”
“剛出長安就走散了……至今音信全無……怕是……怕是……”李俶喃喃說道,麵上滿是淒色。
葉護狠狠一錘大腿,勸道:“阿兄莫要難過,小弟一定竭盡全力助阿兄收複長安,將嫂子尋回來……”
廣平王李俶歎了口氣,又拿起一碗酒一飲而盡,謝道:“愚兄先謝過了!”
葉護陪飲了一碗,見廣平王想起了失散的王妃沈氏,正悶悶不樂,便又轉了個話題,說道:“廣平阿兄,我一開始隻道你跟那些長安城中的公子哥一樣,隻會誇誇其談,遊樂嬉戲,沒想到阿兄竟有如此本事!小弟佩服!”
廣平王李俶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見葉護好心陪自己說話,心中一熱。
他拍著葉護的肩膀笑道:“阿弟,將來有機會讓你見見我家三弟建寧王,他年紀比你還小一歲,本事卻比愚兄高了許多,不僅弓馬騎射超群,在兩軍陣前斬將奪魁易如反掌!而且他的脾氣與你竟十分相似,我想你倆一定很能聊得來!”
葉護聽了大喜道:“沒想到阿兄還有這樣一個弟弟,葉護也希望早日能夠見到建寧王!”說罷,他又端起一碗酒,高高舉起向周圍的人高聲說道:“來!為我那沒見過麵的三弟,勇敢善戰的建寧王,幹杯!”
“幹杯!”眾人也都歡笑著舉起酒碗一同飲了。
……
然而,有誰能想到,當他們正在草原的星空下為建寧王李倓敬酒祝福的時候,他們所祝福的對象卻正被人用一條白綾活生生地勒上了脖頸……
殺死他的既不是叛軍的刺客,也不是敵方的細作,既不是因為觸犯了軍法,更不是來自什麽仇家的報複。
他,勇敢善戰、坦率直爽的建寧王李倓,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天子李亨降旨賜死!
後來,負責監刑的宦官回報說,可能是因為建寧王的體質極好的緣故,被白綾勒了很久才死,行刑之前,他隻淒然地留下了這樣一句話:“我就知道,托生在咱們家,早晚會有這一天!”
聽到這句話,李亨身子一震,他突然想到了若幹年前他的一位弟弟——廢光王李琚被賜死前也是這麽說的。
他呆呆地坐在那裏,突覺心頭一陣不安,心房隨之一陣劇烈的絞痛:“朕到底是怎麽了?是招了什麽瘋魔了嗎?怎麽聽了張良娣和李輔國的一麵之詞,竟冒然賜死了建寧?”
他又突然想起建寧小時候那張紅撲撲的小臉,那雙黑豆豆的眸子就像一對黑色的大珍珠,不管見到誰都要笑,一點也不認生,見到自己更是挓挲著小手要“阿爺抱抱……”
長大了一點,建寧整日跟在廣平的屁股後麵玩耍,兩兄弟一起去太學中讀書,一起在後花園中練武,一起在府中搞惡作劇,戲弄自己邀請來府中煉丹的老道士,偷偷用曬幹的屎橛子換掉道士的藥材,整整毀了一爐好丹,後來自己不得不出麵,狠狠地將兩個小家夥教訓了一番,可是看著他倆可憐巴巴地用小髒手抹眼淚的樣子,連自己也憋不住的想笑,心裏也並沒有真想責怪他們。
李亨的心像被無數把鋼針紮著一般,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可腦中的畫麵卻偏偏變得更加清晰了。
後來建寧長大了,成為一名相貌俊朗、性格英果的青年,尤其在軍事素養方麵明顯要比廣平更強一些,就連太上皇李隆基都曾歎道:“這個孫兒給人的感覺怎麽那麽像當年的秦王啊!”
誰能想到,這句話卻不經意間在李亨的內心最深處種下了一顆黑暗的種子!
如今,這顆種子不僅成長為一株崢嶸虯結的惡樹,還生出了毒汁四濺的果實。
李亨覺得心髒一陣絞痛,眼前一黑,向後仰倒。
“傳……李泌!”
他昏過去之前拚命地喊道,就像一個墜入海中的人在絕望地呼救。
……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理解這位“聖人”的,恐怕隻有他的這位“布衣之交”——李泌了。
太醫給李亨用了藥,說是憂傷思慮過甚,需要靜靜調養為上。
半晌,李亨才悠悠還轉,他揮了揮手,張良娣、李輔國都知趣的退了出去,室內隻剩他和李泌二人。
李亨躺在床上,小聲念叨了一句:“長源。建寧……他,他……,我……!”,說著,兩行濁淚從眼中流出。
不一會兒,他又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李泌靜靜地坐在床邊,麵沉似水,他看著這位少年時代的朋友臉上顯出與他年齡不相稱的蒼老和憔悴,輕輕的一聲歎息。
他能理解李亨的想法,但絕不讚同他的手段。
在李泌看來,這位老友身上有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一方麵謹慎而堅忍,另一方麵又敏感而衝動。
當前一種特質占主導的時候,他會展示出一位必成大事者的英明仁德,讓人眼前一亮;而當被後一種特質控製的時候,他又會顯露出不計後果的剛愎自用,頗令人失望。
他用了幾十年的時間韜光養晦,先是當了個不羨江山隻羨仙的忠王,耗掉了前太子李瑛;又做了十幾年的老實太子,生生耗死了李林甫,又耗沒了楊國忠,這才迎來登臨九五的一朝。這種超乎常人的毅力和韌性,恐怕即便與曆史上的越王勾踐或漢中王劉備相比也不遑多讓!
然而,也正是這樣的他,在剛抵達靈武的時候,還沒等郭子儀、李光弼的大軍集結完畢,就急匆匆地派了一個紙上談兵的房琯帶兵出征。結果在長安附近的陳濤斜一場大敗,生生葬送了珍貴的四萬多兵馬……這種草率和顢頇,即便是當年的秦二世胡亥或隋煬帝楊廣恐怕也不過如此……
這一次,他竟然隻因為聽了某些人的一麵之詞,就極端草率地賜死了一位優秀的兒子——建寧王李倓。
李泌敏銳地感覺到,站上了權力巔峰的李亨的內心已經起了某種微妙的變化,而他對自己皇位的危機感才是造成這場悲劇的主要原因!
包括太上皇李隆基在內,廣平王和建寧王以及所有可能危及他皇位的人,都被李亨在有意無意間打上了“假想敵”的標簽。
追根溯源,這一切都源自於他多年來所承受的那些巨大壓力在他心中造成的無可彌補的創傷,這就是讓那顆黑暗的種子能夠生根發芽的土壤。
李泌想起來,天子李亨曾在不同場合問過自己這樣幾個問題。
“拜建寧王為大元帥,如何?”
“冊封張良娣為皇後,如何?”
“冊立廣平王為太子,如何?”
對於這幾個問題,李泌都給出了客觀、理智的建議。
他認為名義上的大元帥還是應由身為嫡長子的廣平王李俶來做為好,否則一旦是建寧王立下了不世之功,也難保沒有人不會攛掇他發動一次新的“玄武門之變”,到了那時候,大唐勢必陷入一場新的兄弟相殘的悲劇之中。
而在皇後和太子的冊立問題上,李泌認為應該先緩一緩,等太上皇主動發下誥命為好,那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否則,那邊的叛亂還沒有平定,這邊就著急“封妻蔭子”,恐怕會在政治上造成許多不良影響,得不償失。
這三點建議,李亨最後都聽從了。
然而,李泌也洞察到了他藏在這三個問題之下的真實意圖——他急切地渴求從各種形式上不斷的鞏固自己的帝位,不讓太上皇李隆基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其實,李亨這樣做也並非杞人憂天。就在他北上靈武之後,太上皇李隆基在成都也沒閑著,直接任命永王李璘領四道節度使,出鎮江陵府,把江、淮地區的租賦牢牢控製在手中。
隻不過,自幼在深宮內長大的李璘完全缺乏政治智慧,在一夕之間有了雄厚的經濟基礎,再加上幾個黨羽的煽動,他竟然忘乎所以起來,違抗天子李亨命他向西入蜀的聖旨,反而率大軍沿江東去,讓所有人不得不猜想他有效仿東晉割據江南的意圖。
果然,在遇到沿路地方官員的質問之後,李璘便悍然發兵攻擊了吳郡、廣平、當塗等地,引起大唐的江淮大後方的巨大震動。
天子李亨大驚,忙任命諫議大夫高適為淮南節度使,讓他與江東節度使韋陟、淮南西道節度使來瑱等一起剿滅永王的叛亂。
在東北、西北兩大軍區積累了多年軍旅經驗的高適果然不負聖望,他與來瑱、韋陟在安陸召開了誓師大會,催動數萬大軍水陸並進——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就將叛亂平息!李璘與他的兒子李瑒也都死於亂軍之中。
那些曾經跟隨在李璘身邊的官員也都被殺的殺,貶的貶,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李太白——他本想跟隨永王平叛,怎想到反而稀裏糊塗成了“叛軍”的一份子?所幸人家也隻是想利用他的名望籠絡人心而已,故此也不曾給他什麽重用。
後來,多虧了元帥郭子儀在天子李亨麵前求情,願意拿自己的爵位替李白贖罪,這才救了“謫仙人”一命,隻將正在長流夜郎路上的李白特赦罷了,這是後話,暫按下不表。
李璘的生母早亡,從小是由兄長李亨帶大,李亨也對這個小弟弟如親生兒子般看待,在他身上傾注了不少心血。
如今,兄弟兩人卻在權力魔杖的操縱下反目成仇,最終不得不在戰場上兵戎相見,這無疑又給李亨早已傷痕累累的心頭又狠狠補上了一刀。
從那以後,李泌明顯感覺到天子李亨對太上皇李隆基采取了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父子之間那一堵本已開始融化的冰牆陡然變得更加堅硬、寒冷了起來……就在不久前,李亨還突然降旨,將據說與太上皇走得很近的大將李承光斬首,理由是“問責潼關之敗”——可誰都看得清楚,隨哥舒翰在潼關大敗的還有很多將領官吏,比如王思禮、高適等人……卻都不僅沒有被問責,還都得到了撫慰和升賞……
更可怕的是,李亨變得更加多疑和敏感,甚至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兩個親生兒子——廣平王李俶和建寧王李倓!
李泌曾坦誠地將自己的意見分別告知了建寧和廣平二人,在他看來,人與人之間的許多齟齬都是因為當事人遮遮掩掩,彼此猜忌造成的,故此,他更喜歡把話說在明麵上,這反倒會讓看似複雜的問題變得簡單。
果然,廣平和建寧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都表示讚同他的理智和客觀。
二人還都各自向天子李亨表達了願意將個人得失放在一邊,先一心一意平定叛亂,一切等“克複兩京,迎太上皇還宮”以後再說。
李亨聽了他們的表態後隻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從此再未提起。
沒有人知道,是不是就在那時他心中那顆黑暗的種子就萌發了可怖的毒芽,又長成了枝丫扭曲的毒苗?
而沒有如願登上皇後寶座的張良娣一定是滿心憤懣的,但這個女人在表麵上絲毫沒動聲色,她知道什麽時候該表現,什麽時候該隱忍,什麽人惹不起,什麽人可以除掉。她已經隱忍了這麽久,真正的麵紗卻幾乎從來沒有摘掉過。如今她也有了皇子,她需要為自己的兒子做一番打算。為此付出任何代價,犧牲掉任何人,她都在所不惜!
李泌知道,要不是自己曾因為一件事意外認識到了這條“美女蛇”的真麵目,恐怕仍會堅信張良娣是一位識大體、顧大局,如當年的長孫皇後般賢惠的女人:
張良娣誕下皇孫後,太上皇李隆基特意讓人從成都送來一個“七寶鞍”賜給她。那是一副鑲嵌著黃金和七種珍貴寶石的精致馬鞍,是太上皇從長安宮中帶出來的為數不多的寶物之一。如今李隆基千裏迢迢派人將它賜給了張良娣,既是為褒獎她在北上途中對兒子照顧有加,也是為表彰她誕下皇孫的功勞。
那日李泌來覲見李亨,正巧看到了這副寶鞍,問明原委後,李泌誠懇地勸諫道:“這的確是件寶物!可如今四海分崩,皇家當以儉約示人,良娣不宜乘配如此奢侈的鞍具,否則必然招惹禍患。聖人不如命人將鞍上的珠玉寶石取下來,交給庫吏收藏起來,以便將來獎賞有功的將士。”
李亨聽了點點頭,正要吩咐手下人去辦,沒想到內室卻傳來張良娣尖聲尖氣的聲音,揶揄道:“哎呦!先生自稱山人,一貫與世無爭,如今卻如何管到奴這裏來了?咱們都算是忠王府的舊人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何至於此?”
言罷她又冷笑了幾聲,滿是譏諷之意。
縱然李泌神機妙算,又怎能料到這婦人在室內偷聽?挨了她一頓搶白,即便他養氣功夫了得,也不禁窘得麵紅耳赤,呆坐在那裏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
李亨見狀,臉色一慍,嗬斥道:“先生是為江山社稷打算,你一個婦人懂得什麽?”
室內卻無了聲息,顯然是張良娣正在用沉默表達她的態度。
李亨又安慰了李泌幾句,命人將那副七寶鞍收歸國庫,正在這時,他聽到門外廊下有人在低聲啜泣,過去一看,正是建寧王李倓。
李亨問他為何,李倓一邊用衣袖抹著眼淚,一邊笑答道:“兒臣本來還有些擔憂叛亂難以平定,現在見陛下如此從諫如流,虛心待下,相信距離陛下掃平逆賊,迎接太上皇返回長安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故此兒臣喜極而泣。”
當時,李泌清晰地看到李亨的臉上先是一沉,緊接著又轉出一副笑臉來,當著自己的麵勉勵了建寧幾句。
少頃,他聽到內室傳來“吱扭”一聲門響和“咣當”一聲重重的摔門聲,顯然是張良娣已經氣衝衝地從後門走了。
從那以後,張良娣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對先前的不快隻字不提。而李泌卻發現李亨雖然對待自己仍如先前一樣親近,但對建寧的態度卻有了一些莫名其妙地疏遠。
建寧也感覺到了這一點,還曾經找到李泌訴苦,說不知道為何,張良娣和李輔國兩個人勾結起來在聖人那裏攻訐中傷於他。
那天李倓似乎飲了酒,微微有些醉意,還氣呼呼地說要將父皇身邊的兩個小人除掉,把李泌嚇了一跳,慌忙奉勸他不可造次!
他給建寧烹了一壺釅茶,又耐心勸了他好久,才算平了李倓胸中的怒氣,慢慢清醒的小夥子也為自己的酒後失態說了過火的氣話感到內疚。
現在想起來,如果李倓這番話被別的什麽人聽去,又傳到張良娣或李輔國的耳中,再被他們添油加醋告發給李亨的話,那株毒苗就一定會在惡意中傷的霏霏淫雨中迅速開枝散葉,變成了李亨心中一棵再也難以拔除的劇毒之樹!
……
李泌就這樣靜靜地想著,在一直昏睡的天子李亨身邊盤膝打坐了一夜,一直到暗夜褪去,東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