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不過是個丫鬟罷
“啪！”
一聲脆響，衝入耳中。
走廊下正在走著的丫鬟小廝們頓了頓，匆忙低下了頭，腳步比將才更快了兩倍，隻求快快遠離了這個院子。
這處院落因為背陽，所以顯得有些陰暗，屋子裏就更不堪了。
明明是大白天，但是不點燈的情況下，竟讓人一時間難以看清屋子裏的情景。
一個小丫鬟捂著臉跌坐在地上，神色惶恐，眼睛裏卻帶著擔憂。
“小姐……”她哀哀地叫了一聲：“求小姐好歹吃了藥，養好了身子才是啊。無，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小姐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被叫做小姐的，正是白靈兒。
此時此刻，白靈兒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臉色刷白，嘴角還帶著血跡。
她的身邊放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濃苦的藥味兒暈染了整個屋子，似乎連空氣都變得苦澀了起來。
白靈兒僵硬的眼珠子動了動，緩緩地盯上了地上的小丫鬟，正將她眼底的關心看在眼中。
她盯著小丫鬟紅腫的臉看了半晌，忽然張開了嘴哭了起來：“歡兒，我，我心裏好難過。所有人都不喜歡我了，就因為九王爺陷害我，說我給南宮竹悠下了毒，他們就都相信了！我沒有啊，我沒有啊！他們為什麽不相信我？！”
她的眼睛紅紅的，像是一隻可憐的兔子。
她越哭越大聲，從椅子上滑落了下來，哭得聲嘶力竭，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為什麽連我最親的人都不相信我？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對我？為什麽？為什麽呀？”
淒慘的哭聲是那麽的讓人無助，再映襯著她蒼白的唇瓣上的血跡，更讓人忍不住憐惜，讓人忍不住就生出一種心思來——為了保護這個人，即便是死了，也沒什麽的。
歡兒眨了眨眼睛，強自忍住了害怕和擔心，撲過去抱住了白靈兒瑟瑟發抖的身子：“小姐，小姐你不要怕，你會沒事的，皇上已經下旨要徹查了，您一定會沒事的。”
白靈兒的身子顫了顫，哭得更大聲了：“可是，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我才是個禍害。我，我可怎麽辦呢？我愛的人，都不愛我了，連，連我的親外祖父，都親手將我送給了別人，讓他們取了我的心頭血。”
她說到了這裏，頓了頓，哽咽著，竟是呼吸都不暢了：“我，如今竟成了一個廢人。我這樣的身子，還說什麽嫁人？南宮竹悠害得我終生不能生育，而外祖父，親手把我的半條命送給了旁人，我……還能活多久啊。嗚嗚……”
她越說越傷心，哭到了最後，竟是聲音嘶啞，再發不出任何的響聲，可越是這樣，越發顯得她的可憐和可悲來。
歡兒已經心疼得無以複加，她緊緊地咬了咬唇，眼中閃過了一絲堅定：“小姐，你放心，歡兒會幫小姐的。府裏看管小姐的人，正好看上了歡兒，隻要……隻要歡兒……他一定會讓我偷偷溜出去的。到時候，我一定找到莫公子的人，求他來救小姐。”
她這麽說著，強自露出了一抹安慰的笑意出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保護小姐的！”
她說著，小心翼翼地伸手給白靈兒擦著臉上的淚水，自己的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她想起家鄉那個正在等著自己的青澀少年，想起那個人傻傻純真的笑容，又想起那個讓人惡心的肥膩男人，渾身顫抖，卻仍舊努力露出最能夠安慰人的笑容來：“小姐，我，我一定會，幫小姐的！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她低低地說著，扶著神色呆呆的白靈兒起來，小心翼翼地把藥端到了她的麵前：“小姐，你要乖乖的喝了藥，我這就去找那個……人，求他幫我，小姐等等我，隻，隻要今晚過後，莫公子就回來了。”
“真，真的嗎？”白靈兒紅著眼睛問道，純淨的模樣讓人不忍傷害。
歡兒強忍著害怕和絕望點了點頭，故作放鬆地笑著安慰她：“是的呢，小姐，您放心，奴婢從小就跟著您，怎麽會騙您呢？奴婢，這就去了。小姐一定要等著奴婢，什麽都不要做，隻要保護好自己就行啦。”
“歡兒……”白靈兒感動地看著她，又有些遲疑：“可是，你會不會吃虧呀？我，我怎麽好……”
“小姐說什麽呢，奴婢這麽聰明，怎麽會吃虧呢？小姐隻管等著就好啦。”歡兒急忙說道，生怕自己在白靈兒的麵前哭出來，急急忙忙地說完了之後，轉身，就端著空碗跑了出去。
她出了門，怔怔地看著門外的天空。
天很藍，也很暖，可是她卻隻感覺到了十二萬分的冷意和難過。
可是，這難過不過持續了片刻，她就擦幹了臉上的淚，露出了一個幹淨漂亮的笑容，朝著那肥膩男人的房間走了過去。
“哈，這不是歡兒麽？怎麽？終於想通了，決定不跟著你那個主子了？嘿嘿，早想通了不就好了麽，來來，讓你馬大爺好好地親相親相！”
房間裏，男人猥瑣的笑聲中，是綿帛撕裂的聲音，以及女子夾雜著低低嗚咽的刻意討好……
天色已經很晚很晚，歡兒麵無表情地走屋子裏走了出來，兩條腿都在打著顫。
她空洞的眼珠子微微動了動，看了一眼屋子裏那男人嘲諷滿足的惡心嘴臉，低下了頭，跟著被那男人叫來的婆子走了。
“呸！小婊子，裝什麽清高，最後還不是被你爺爺我給玩兒了！哼，賤人！”
男人冰冷的嘲諷聲就在而後，歡兒的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識地扯了扯脖頸處的衣服，卻仍舊遮掩不住那上麵的青紫痕跡。
她抿了抿唇，隻是低頭跟著婆子，顫抖著兩條幾乎要廢掉的腿，隻匆匆地往莫家的接應點飛奔而去。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就在她離開了屋子的瞬間，她那柔弱可憐的小姐，已經麵無表情地擦幹了臉上的淚。
她更不會知道，那在她麵前傷心欲絕的小姐，冷笑著自己喝了毒，毒發之前，冷靜至極地吩咐了隱藏在屋子旁邊的暗衛。
她說：“去，立刻找人抓了歡兒的那個相好的。告訴他，若是不承認他買通了人下毒害我，不簽下口供畫押，我就將歡兒賣進窯子裏。”
她說：“去，找到那個姓馬的，告訴他，歡兒那個賤婢，是南宮竹悠買通了來殺我滅口的。他放了歡兒，就是跟南宮竹悠扯上關係，若是不想死，他應該知道該怎麽做。”
她又說：“等歡兒半死不活之後，讓她知道，南宮竹悠抓了她相好的，把那男人的屍體給她看，告訴她，姓馬的已經被買通了，我這毒，就是他下的。她，會知道怎麽做的。”
有些人，或許天生就忘記了怎麽去相信對自己好的人。
白靈兒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即便歡兒用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去換了她的安危，而這一切對歡兒來說足以天塌地陷的東西，對白靈兒來說，不過隻是計謀中的一個環節。
僅此而已。
姓馬的肥膩男人，顯然比所有人都狠。
他吃到了最想吃的肉，然而當他得知這塊肉竟然有可能毒死他的時候，他果然毫不猶豫地就對歡兒下了手，隻是這下手的方式，簡直讓人慘不忍睹。
他找了人，在半道上將歡兒劫持了，送進了窯子。
那是一處低檔次的窯子，進來的全部都是些流氓痞子，一兩個銅板就能夠隨意玩耍一番。
歡兒這樣清秀的佳人，盡管隻是進去了半天而已，卻已經接了不知道多少客人。
她從最初的驚恐，到最後的心如死灰，也不過是短短一刻鍾的功夫罷了。
那些肮髒的手，侮辱的言語，一次又一次的粗暴，已經讓她的生命裏再沒有了旁的東西。
她唯一還記得，硬撐著不讓自己死去的，大概也就隻剩下了對白靈兒的牽掛，以及，對那個青澀男子……不，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去想那樣幹淨的男子了。
她想，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保護小姐，她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小小的機會，就會衝出去，找到莫家，救出小姐……
所以，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被玩兒死了的時候，她竟然逃走了。
她是赤裸著身子從院子裏爬出去的，肮髒的下水道，幾乎埋沒了她。
她大概永遠都不會想到的，這輩子還能見到那個有些羞澀的衝著她笑的男子，隻是那麽可惜，她看到的，隻是那個人的……屍體……
“不！不！你醒醒！你醒醒啊！你說了會娶我的，你忘記了嗎？村口的山花已經開了呀，你說過的呢，等到來年，我求了小姐，就回來完婚，你會去摘最漂亮的映山紅給我，記得嗎？你還記得嗎？”
她沙啞著嗓子，想哭，但是眼眶澀澀的，竟然一顆眼淚也掉不下來。
她覺得自己是髒的，可是，她瞧著他緊緊閉著的眼睛，瞧著他沒有任何聲息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撲了過來，緊緊地抱著他冰冷的身子，收緊了胳膊，不斷地用力，用力……
真冷啊，心，也真疼啊。
為什麽呢？
為什麽，你就死了呢？
她怔怔地抱著他，忽然間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